营造精巧的心灵世界
季红真
在中国古代,小说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所谓“小言詹詹”,就是相对于国家政治那些“大道”。其实也不尽如此,《世说新语》中的分类条目,就有不少和政治相关,诸如《德行第一》、《政事第三》等。所以小说的第二个特点,就在于小。《世说新语》中的故事,超过100字的就要算长的了。就是在西方,小说也是从短篇开始。随着人类闲暇时间的增多,印刷术的发明和文化的普及,小说的篇幅才越来越长。所以,从起源的角度来说,小小说实在是小说的鼻祖。形制的短小与内容的精粹,使它便于简洁地表达思想。所以,每当一个时代的文化发生震动的时候,代表新思想的文学,常常首先以短篇小说为载体。例如“五四时期”和“新时期”。而生活节奏的越来越快,则使阅读长篇成了一种奢侈。于是,小小说的繁荣就成为了一种必然的现象。 除此之外,小说从它诞生伊始,就具备了一些最基本的要素。这就是人物和故事。不论中外,也无论古今,小说的发展都离不开这两个要素。相对于人物众多、情节繁复的中长篇小说,小小说的文体简约了小说的多种要素,基本上就是一两个人物,一个故事,一个悬念,一个情境,一个场景。有的时候,还是一个意境。相对于现代小说的多义性,小小说还常常是只有一个主题,尽管它可能是模糊的。这种单纯性,使它便于解读。 小说实际上是一种杂交的艺术,它和所有的叙事文体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上古的神话是最早的叙事,而民间故事则被认为是世俗的神话。史诗是韵文的历史叙事。20世纪小说的职能,被提高到了哲学和宗教的高度,这就使它和寓言之间具有了内在相似性。而人类叙事的本性,又使它和童话与传奇相伴而生。历史与叙事的关系,则是更加微妙的处境。尽管可能由题材划分出历史小说,但实际上它只是对历史的一种想像。甚至戏剧也是小说的重要因素,因而李渔称小说是无声戏。小小说虽然简约了小说的结构,但也同时可以沟通这广阔的源头。在我有限的阅读范围中,就发现了不少小小说内在结构的丰富性。例如许行的《一步棋》,就近乎一个民间故事,也是一个标准的世俗神话。吴金良的《微雕》,是一篇荒诞的寓言。谢志强的多数作品,也都是富于人生哲理的寓言。刘国芳的小说,有不少都是童话。孙方友的作品中,有一多半都是传奇。王阿成的《赵一曼》,是对于历史人物最简洁的刻画;而迟子建的《与周瑜相遇》,则是对历史的一种改写。王奎山的《画家和他的孙女》,以几段对话结构全篇,几乎是一段小独幕剧。冯骥才的《苏七块》,也具有典型的戏剧性冲突。生晓清的《父亲的枪队》,则是对历史和叙事之间关系的最好阐释。 小说家是这个世界的观察者,也是独特的心灵世界的表达者。人一脱离母体,就被强制性地驱赶到了这个世界上来。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无法选择的。多少还可以选择的,就是以什么方式进入这个世界。对于作家来说,他们只可能是以精神的、情感的、心灵的和语言的方式进入这个世界。小说以一整套结构,来容纳作者对于世界的思考。但是这个心灵并不是原始的心灵,而是被文化驯化了的心灵。小小说则在进一步简约了的形式中,将作家对于世界的心灵感受表达出来。这就需要更精致的构思,才能创造出巧妙的结构。这一点决定了它比其他的小说更为主观化,因而小小说的结构更多地表达了作家的世界观,更鲜明地体现着作家观察世界和把握世界的方式。在我有限的阅读视野中,绝大多数的作家都是编造一个悬念或创造一个温馨的世界。比如周大新的《需要》,几乎近于欧·亨利的悬念设计。而生晓清的《也是温柔》,则抖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包袱,具有解构的效果。但是,也有一些作家,表达了更前卫的思想。譬如邵宝健的《永远的门》,在短短的篇幅中悬念迭起;出人意外的结局,使整个故事充分地表达出现代人的无奈与心灵的隔膜。谢志强的《会飞的树》,则是以更为荒诞的手法,表达了对于人生境况的独到的感受。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实际上都具有了超越现实的审美趋向。
第15楼
2010-12-26 16:28:48 来自: 苗忠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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