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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2)

作者:落叶 来源: www.xfmw.cn 时间: 2013-10-16 阅读: 在线投稿

  程鹏几乎继承了大胡子在商场上所有的优势,他机智、老到、目光敏锐。
  他甚至比他兄长更加果决,一旦有机会,立刻下手毫不迟疑。一次他高价从当地商人手里收来大量香料,没有像众人所想的那样运回东方,而是托运当地另一个城市售卖,竟被哄抢一空。本土商人都发现不了的商机,他却可以利用大赚一笔,众人除了称奇,唯有啧啧。
  他自然没有忘记我。
  最初的那些日子,我们一起啃过劣质长毛的羊肉,一起盖过肮脏异味的毛毯,一起脱下挤得出臭汁的袜子;他对我诉说他在故乡的屡试不中,我告诉他我住在心底的那个难能企及的姑娘;我们也见过许多奇异的人,那个瘸了腿的哑巴诗人,那个喜欢围着一条浴巾拉客的女人,那个戳瞎双眼却要去旅行的远方来客……
  所以后来,我也可以像程鹏一样,蹬上精致的皮靴,套上华贵的丝绸,左拥右抱,贴住女人们的脸颊去嗅令人沉溺的异香,坐着马车回到我那栋高大的尖顶房子里。
  可是跟大胡子一样,丝绸之路上,程鹏也坚持每宗大单亲自跟送。
  大胡子说过,“这条道,总是要多走走啊。”
  
  荒城日落。
  可是我分明记得这个时刻,我在楼兰,还能看到斜斜的烈日。
  那时,我牵起分堇的手,走在这座传说里无上繁华的古城里,淡淡地说,“当我们走出这座城,你便再也不能回去了。”
  她的脸在斜晖下笼上流沙般温暖的光泽,粲然笑开,握紧我的手,“只愿永远在你身边就好了……”
  她笑得那样灿烂,以至于我甚至忘记了那夜,她在被程鹏凌辱过后是怎样的抽噎与落泪……
  那一天迟暮,浩浩荡荡的驼队又经过了那个村子。
  依旧清澈的海子,依旧好客的乡人,依旧欢舞与酒肉。
  程鹏说,那群人是罗布人,那海子叫罗布泊。
  入夜,程鹏令人设宴邀请帝力等村中多有名望之人,迤逦通宵。
  趁众人正酣,垂涎分堇美色的程鹏悄悄潜入帝力家中……
  当我敲开门后,却见程鹏正从容穿衣,仿佛一旁惊慌呜咽的女子刚刚受过的欺凌与他毫无关系。
  那是我第一次扇了他一个耳光。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我们想法分歧。
  程鹏捂着脸,在一旁冷笑。
  我望着分堇,依稀还是初见的模样。
  恍惚中,那个绿头巾的少女似乎就在悠扬琴声中向我走来,递过一杯酒。
  我初来时,带给她相思无果;我再来时,又让她遭受蹂躏。
  我对她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好像注定要戏弄她一般……可她,却那么黯然地望着我。
  “来,我带你走。”或许是酒后热血上涌,我竟冒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这是否一个承诺,但她脸上变换的悲喜,已让我承下了重担。
  “你要走么,都不要了?”程鹏冷冷地问我。
  我一惊,沉吟片刻,他的意思很清楚了。
  我撞破他的丑事,又带走分堇,还打了他,以后他的财富,也注定不能再让我沾光了。
  那时突然浮现在眼前的,竟是这场景:他似乎被人一推,像倾塌的高塔,大胡子闷声倒在地上,再没动弹一下……
  我只觉得心头一酸,默默道声“保重”,便拉起分堇冲进了茫茫星夜中。
  在楼兰,拉着分堇,牵着我的骆驼,踩过千年前的街道,我开始沉静下来细想。
  然而生命里许多事情是不该细想的。
  我那时却不知道,所以常常疑惑分堇为什么会撇下家族,为什么能够熟练地带我逃出村庄。
  我当然不会知道,她等了我有多久,这幕逃离在脑海里排演了多久。
  我以为她是只飞鸟,不愿意村落终老。
  作为汉人,我有她希望的东方的天空,可我却深知自己只是一个新的囚笼。
  所以我沉默。
  我不知道她想飞去哪里,但我可以跟着她,天涯海角;可是我不能带领她翱翔。
  我自由的那根线,早已系在别人身上。
  她说,一场三百年一次的沙尘暴,从北方席卷而来的狂风,会吹开楼兰残骸上掩盖的沙土,显露出这座古城。
  那么我们走在这里,竟是三百年换来的罕机。
  她的脸在斜晖下笼上流沙般温暖的光泽,粲然笑开,握紧我的手,“只愿永远在你身边就好了……”
  荒城晦暗,脑海中只悬着分堇的微笑,挥之不去。
  
  望着暮色里穿梭的纷乱蝙蝠,才发觉,那时的分堇,那时的我,那时的楼兰,是场多么难得的机缘,酝酿着生命里少有的安详。
  可我当时,却不懂。
  走出楼兰的那一刻,我承认,我后悔了。
  我跟着大胡子走上这条艰难的路,在异域苦苦打拼,只是为了赚到钱,为了有个体面的身份,为了找到足够的信心,最后,娶到弱水。
  可是,我却带着一个罗布女子,身无长物,前路不知何方。
  前路是一片尸骨。又是一群丧命沙漠的客商,我想。
  “这些客人真不幸,碰上了黑鹰,劫财还夺命……”分堇轻声地说。
  黑鹰,沙漠里游荡的贼首,号令着不知其数的流浪强人,神出鬼没打劫过往客商。
  漠北旋转起沙霾,尘卷风在远处猖狂起来,沙尘暴已经在深处发酵……
  不知过了多久,夜幕下回望,曾经散布着楼兰古迹的那片沙域又再次埋上沙丘,寻常得令我自己都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过。
  当楼兰消失,我真的有过一种悲悯,有过一种怅惘。
  那是我们的楼兰,我走回去找它。
  或许,我只是害怕前行,那么,就选择转身。
  那天凌晨,当我扶起那个残喘在坚硬沙砾上的人,我就决定了要狠下心来。
  因为我看到了他腰间的刀鞘与手臂上的飞鸟刺青。
  显然,他是黑鹰的人。
  荒城的夜悄然降临。
  不知何时,雪白月光已倾泻在荒城每个我所看得到的孤独角落。
  那里私语着昆虫与枯草,月华铺好,开启荒唐的盛宴。
  每个夜晚,都有些寂寞放肆地狂欢,在人们沉沉睡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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