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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斯·萨马拉基斯 胡超

  命令很明确。禁止下河洗澡,而且沿岸200米以内任何人不得擅入。因此丝毫没有可以误解之外。任何违令者将受到军法处置。
  这命令是几天前由少校亲自向他们宣读了的。他下令全营集合向他们宣布了这一命令。这是司令部的命令,可不是开玩笑的。
  大约3周前,他们来到河的这一岸,停止前进。对岸就是敌人,通常被称“敌方”。
  3周来,毫无战事。当然,这种状态会持续很久,但眼下很平静。
  河两岸的纵深处都是茂密的森林,双方的部队就各自驻扎在自己一边的森林中。
  据情报,“对方”有两个营。但是他们并没有发起进攻。谁知道他们的意图是什么?同时,双方都派出哨兵隐蔽在本岸的森林中,戒备着可能出现的情况。
  3个星期。真的已经过去3个星期了吗?自从两年半以前的这次战争开始以来,他们不记得曾有过类似的间歇。
  他们刚来到河边时,天气还很冷,然而几天以前天气放晴了。现在春天来了。
  第一个潜下河的是个中士。一天早晨他悄悄溜了出去,跳入水中。不久他肋下中有两颗枪弹爬了回来,他只活了几小时。
  第二天两个二等兵去了,没人再见到他们。只听到几阵机枪扫射声,然后是一片,沉寂。
  于是司令部就下了这道命令。
  但是,河仍十分诱人。他们听到哗哗的流水声,焦渴难忍。两年半来,他们一直过着邋遢的生活,忘掉了一切玩乐滋味。现在他们碰上了这条河。然而,来自司令部的命令……“滚他的司令部命令!”那天夜里他从牙齿缝里低语说。
  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远处潺潺的河水依稀可闻,不让他休息。
  明天他要去。是的,他一定要去。司令部的命令见鬼去吧!其他的士兵都在酣睡,最后他也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一个恶梦。起初他看见的是河,照它本来的那样。河就在他的面前,在等待着他。而他光着身子站在河岸,没有跳下去,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住他。后来河变成一个女人,一个身体结实丰腴、肤色黝黑的女人。她赤裸着站在身体躺在草地上,正在等着他。而赤裸着站在她面前的自己并没有扑向她。一只无形的手似乎在阻拦着他。
  他醒来时感到精疲力竭。天还没有亮……他来到岸边,站住了,开始凝视河水。河啊!这条河果然存在,他曾经一连几小时地怀疑瞑想,这条河是否存在,或者只是他们大家的一种幻想。
  他已找到机会,来到河边。天气多好啊!如果他运气、没有被人发现……。只要他能够跳进河中,泡进水里,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在乎。
  他反衣服留在岸上的一棵树旁,枪立靠在树干旁。他转头扫了一眼身后是否有自己人,又朝对岸瞄了最后一眼,看是否有对方的人,然后纵身跳入了水中。
  他那赤裸的、经过两年半折磨和已有两处伤痕的身体一进入水中,他就立刻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新人。好像有一只拿着海绵的手通过的身体擦去了那两年半的岁月。
  他时而仰泳,时而匐泳。他顺流漂浮,接着又长时间的潜入水中。
  战士的他变成了一个孩子。他只有23岁,但过去的两年半已在他内心留下了深深的创痕。
  左右两岸都有鸟群在来回飞翔,有时它们掠过他的头顶向他招呼。
  一条被水流卷裹的树枝漂到他的前方,他扎了一个深猛子想一次就到达那里。
  他成功了,他钻出水面时正树枝旁边。他高兴极了!但是就在此时,他看前面大约30处有一个脑袋。
  他停下来,想看得清楚些。那另一个游泳者也看见了他,同时也停了下来。他们彼此默默地注视着。
  他立刻回过神来,恢复到原来的自我——一人经历过两年半战争、荣获十字勋章、把步枪留在了树旁的军人。
  他不知道对面的家伙是自己人还是对方的人。他怎么认得出来呢?他只一个脑袋。他可能是自己人,也可能是对方的人。
  有几分钟时间两人都待在水里没动。一个喷嚏打破了静寂。是他自己打的喷嚏,而且像往常一样大声咒骂了一句。那个人开始很快地游向对岸。他自己也没浪费时间,拼命向岸边游回。他先出水,冲到放枪的地方,一把抓起了枪。对方的那人还刚从水里出来,这时,他也跑去拿自己的枪了。
  他举起枪,瞄准。要击中对方那人的脑袋太简单了。只有20米外奔跑着的那一丝不挂的人体,是一个很容易击中的靶子。
  不,他没有扣扳击。对方那人在彼岸,显条条的像刚从娘胎里出来时一般。而自己在岸这边,同样赤条条。
  他开不了枪。两个人都赤裸着。两个裸体的人,脱掉了衣服,脱掉了国籍,脱掉了姓名,脱掉了军人的身份。
  他开不了枪。现在河不是把他们隔开,相反把他们联结在一起。他开不了枪。
  对方现在已成了一个普通的人,不再是专门名词“对方”,比他自己不多也不少。
  他放下了枪,垂下了头。直到最后,他什么没见到,在眼角瞥见的群鸟,因听见对岸枪响而惊飞。他应声倒下了,先是膝盖跪下,随后平扑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