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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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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华日报

雪莉·洛德·贝奇尔德 吴崇明

  一个炎热的六月天,我收到了一只邮包。邮包以前也曾收到过,可这回收到的更像一只旅行用的大衣箱,用胶带和绳子封系得严严实实。
  我还没开口,奶奶就发话了:“别动,等你妈妈回来再打开。”
  妈妈在一家银行管理帐务,每天6点以后才到家。“打开箱子吧!”一见到她我就叫了起来,春秋10载,我的生活平淡无奇,从未遇上太激动人心的事情,现在每一分钟都让我迫不及待。
  “不,”妈妈笑着对我说,“我累了,先吃饭吧。”我焦躁不安,但还是无奈。晚餐上桌了,我吃得很快,想引起妈妈的注意,让她也吃得快点儿。而后我就洗涮碗碟,把椅子搬到邮包旁。爸爸转身玩他的填字迹游戏去了。在船上时,作为船长,他有着发号施令的绝对权威。可现在赋闲在家,只得接受妈妈和奶奶对他的怜悯。
  妈妈和我一起解开绳结,我们没有把它割断,留着它只是因为绳子要花钱买,我们家境并不宽裕。
  箱子终于打开了。里边全是衣服,是表姑寄来的,有些是表姑的女儿咪咪穿过的。咪咪比我大一岁,寄读于瑞典的一家女子学校,她的服装非常漂亮而且富有异国情调——与妈妈为我做的那些方格棉布衣裳大不一样。
  我知道咪咪长得很美,而我尽管头发自然卷曲,五官也还端正,却从不知自己是否算美?有时我问妈妈、奶奶,她们总是对我说:“美就是好看,就是漂亮。”
  这等于没作回答。也使我感觉到自己太平常了,但我心里是那样渴望美,渴望别人认为我是美的、漂亮的,只不过没人这么说过。
  靠近箱底是一件白色礼服和一顶宽边帽,妈妈拿起来,说:“我想这件应该合你身,试试瞧。”
  我脱下身上的棉布校服。我感到妈妈和奶奶都笨手笨脚,好不容易才帮我穿上那白色礼服:薄绸布,束腰,碎花紧口折袖,光面无褶裙。我系上小水晶腰带,把帽子戴在头上。我注意到,平常喋喋不休的妈妈和奶奶,此刻缄默无声。我抬起头,看到她们脸上木然无神。
  后来,妈妈说:“雪莉,身子转一下。”我不声不响地听从,而后又一切依旧,那一瞬间就跟关上真空吸尘器差不多。
  “这是一套社交礼服。”奶奶最后说。“派上用场的机会不多。”妈妈补充道,语调中带着失望。
  突然,她兴奋起来,“期末那一天!”她惊喜道:“我要为她买一件新衬衫和白鞋子,配上这件衣裳,期末那一天她可以穿上。”
  这件衣服使我高兴不已,对新鞋子和新衬衫的期待也使我乐不可支,但是穿上这套装束到学校去则使我感到不自然。期末那天一大早,妈妈和奶奶把一个电镀大浴盆放到厨房,她们先放进自来水,然后兑上烧水壶里的热水。她们把我抱进浴盆,一起为我洗澡。而后,妈妈用长圆形的卷发器为我卷发。我穿着衬衫,系着围裙吃早餐,饭后又细细照照镜子,重又把脸洗一遍,“要充满信心!”妈妈上班时,对我吻别说:“愿你玩得开心。”我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步行去学校,尽管有半小时的路要走。奶奶在门口把一方洁白的手帕塞在我手里,再三嘱咐我不要擦鞋子。她伫立良久,一直目送我离去。
  孤单单地,我越来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从未见过有谁上学时穿着如此漂亮的衣服,这简直有点像结婚礼服,尽管帽子戴在头上很舒服,但我还是不知道这样进教室会怎么样。
  最后一天上学只是一种礼节,没有课,也没有活动,我们只是拿一下报告卡,见一见秋季里将为我们任课的老师,前后不会超过一小时。
  当那些砖石校舍映入眼帘时,我开始想象那群女同窗该会怎样对我评头论足了。“你像谁呢?”她们或许会这样说,或者“如果你是新娘,那么新郎在哪儿呢?”“愿你玩得开心!”妈妈的祝语又萦绕耳际。这只是她的良好愿望,我不敢想象,她不知我的同学们有多刻薄。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面对现实应付它。于是我把帽子戴好,使它高高翘起,更具魅力(就像奶奶所说的那样)。无论同学们怎样议论我,我都默不作声,走进教室则要面带微笑。
  然而我所期待的反应并非如我所料。教室里安静无声,同学们身着盛服,看上去都很整洁。
  比利,这个坐在我旁边的男孩,咧嘴而笑,忘乎所以。一旁的那个男孩,一触及我的目光就低下头去,然后看着课桌若有所寻,其实我知道他的桌上别无他物。
  一位姣美的女同窗站起身,大胆地从桌子间的空道走过来,靠在我的桌子上,然后”“凑近我,直盯着我的眼睛。我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几乎忘了自己,而她则突然爽声一笑,然后什么都没说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老师来了。她看着我,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你真好看。”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向大家说:“你们各位都很好。”
  她发完汇报卡,就带我们去见新的年级教师。我坐下来的时候,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抖个不停。老师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惊讶之色,而我则希望得到一个评价,可她说的一连串的“不”字与戴着宽边帽进教室毫无关联。
  学期结束了!我手里拿着汇报卡和手帕,朝校园的边门走去。在靠近学校的狭长的人行道上,我觉得有人跟在身后。我想看看是谁在跟我过不去。一转过身,就看见了比利,他依旧咧嘴而笑。难道他还想给我多留一点玩世不恭的印象?我屏住呼吸。
  “你看上去确实很美。”他说。
  “谢谢。”我答道,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