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真正认识是在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意外之中,就像枫叶落地过程里与秋风地邂逅。他久久不说话,只是感觉悲戚。所有的月光似乎只为她一人照耀。他逃避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深怕触动他某个隐藏在心里的可怕的巨大伤口。
就像一场三流的电视剧里那些老套的情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这么柔软,竟然答应了他无理的请求。“每个人都是拥有恻隐之心的吧。”她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答案。她偶尔透过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过他的脸颊,年轻却又苍老,他的脸颊还残留着一些匆忙之际未刮干净的胡茬。她心里偷偷地笑着。他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脸上,满腹狐疑。她浅笑,没有回答,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风景,如同白驹过隙一般。
“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下去散散步,看看风景,吹吹江风?”他安静地问道。
“嗯。”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他大方地伸出一只手,满脸笑靥。她明白,只是感觉面前的这个男生很有意思。看来自己是没有推却的余地了。她也大大方方地伸过去一只雪藕般白嫩的手,任面前的男生小心翼翼地牵着。她脸上露出一团粉红的光晕。
他们站在船头,任凭飞溅地江水肆无忌惮地打湿他们单薄的上衣,任凭江风凌乱他们的罗衫。面前的长江之水浩浩汤汤的澎湃之势吸引着他们。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气势宏伟的景象,感觉自己的心胸如同面前的长江一样,变得宽阔远大起来。他注视着远方,人群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少年和少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脸上带着的表情。他的目光早已融入远方看不见的水平线之中。
二
他的父亲和舅舅迎接他们的到来。女孩拉着男孩的衣角,害羞地躲在男孩的身后。男孩转过头,温柔地拍拍女孩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
“爸爸,舅舅,好久不见,挺想念你们的。”男孩紧紧抓住女孩的手,大步地走向俩位长辈。长辈们轻轻笑着,女孩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我父亲,那是我舅舅。”男孩认真地介绍着。
“叔叔好。”女孩的声音,似乎连自己都听不到。她只感觉脸颊被阳光晒得炽热疼痛。
一切都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几乎没有任何一点遐想的空间。记忆里那扇门似乎都是那么笨重。男孩倒吸了口冷气,止步在门口。但是却依然那么清晰地闻见那股腐朽古老的酒精味道:不光是要杀死一切病毒,似乎也要杀死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女孩看着男孩复杂的目光,拉拉他的手问:
“怎么了?”
“只是想起一些悲伤的陈年旧事。”男孩平静地回答。他在骗自己。内心如同无数滚滚浪潮,肆无忌惮地要将浪底潜行地暗流全部压制,呼之欲出的眼泪潜存在眼眶中。女孩信以为真,没有多问什么。她或许本来就是个局外人,根据写好的台词,按部就班地走完这个过场就可以了。这就是她此行的所有任务。
男孩并没有打算告诉女孩。她也没有义务去替他承担什么。他抓紧女孩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四季风,荏苒穿廊而过。就像是一条看不到底的深渊,直勾勾地通向一个未知的世界。男孩的父亲快速地穿越人群进入病房。
男孩停顿了一下,然后牵着女孩的手走入病房。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老人:像是一条干瘪的蚯蚓,无力地蜷缩在床上。肥大的病服下,也遮掩不住老人瘦骨嶙峋的身躯。
老人被声音惊动了,吃力地扭动着瘦弱的身躯,缓缓地坐了起来。仅仅一瞬间,男孩和女孩就看到了那个老人的脸,瘦削得只剩一张皮包裹着的脸。还有那双如同死灰般黯淡的眼睛,让人不忍再多看一眼。男孩父亲习以为常地把饭菜放到桌子上。
“爸,你孙子来看你了。”
“爷爷,我来看您了。”男孩不忍看到面前的这个老人,刻意地低下头,拉了拉女孩的衣袖。女孩也轻声唤了一下爷爷。此刻爷爷两个字显得格外地沉重,压得他们都喘不过气来。时间在也显得格外冗长。
就像是英国的本初子午线那样,不光作为东西经线的划分点,也划分了那片天空:一边可以看到起伏不定的昏沉;一边可以看到不可一世的晴朗。而那晴朗的一面,永远随时随地都可能被那片昏沉代替。女孩转过头:这不是属于她的世界,她不想去偷听男孩和家人的对话,这算是一种尊重。耳边不清晰的谈吐声,夹杂窗外呼呼而啸的风声,渐行渐远。
“爷爷,好点没?”男孩始终没有忘记拉着女孩的手,没有正视每一个人。女孩感觉到了,温暖的液体慢慢的从手上划过。她转过脸,安静看着男孩把脸舒适地贴在自己的手上。她拍拍男孩的手。
“没事的,我只是感觉这样舒服嘛。”男孩笑着。看着男孩逐渐红肿的眼眸,话到嘴边,却又噎了下去。
“好好陪爷爷说说话哦,爷爷看到你病就好了一大半了,呵呵。”父亲开玩笑道。随即,便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盒装药片。男孩静静地看着父亲小心翼翼地倒出几片药,像哄孩子般喂爷爷吃了下去,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这种画面似曾相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病、同样的命运。不可改变的命运,就像瘟疫一般,散布着可怕的祸患和死亡。男孩闻着刺鼻的酒精味道,强忍着想要呕吐地冲动,但是眼泪却先一步迸发出来。
“还真是讨厌,怎么医院味道这么大,熏得我眼泪都出来了。”男孩轻轻揉着眼睛。女孩明白。她默默地递过一快纸巾。男孩急忙接过,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这样好多了。”眼眶里的泪水可以擦拭去,心里的眼泪怎么抹去呢?
“想想你爸爸以前很调皮呢,很多人都以为他的性格和你妈妈都不能在一起,可是最后还是在一起了。”爷爷讲着往事。男孩打起精神听着。
“啊哈,后来呢?”女孩听不懂男孩的方言,所以小心翼翼地问道。男孩也很乐意当一个翻译,把父亲过去的事说出来,活跃一下气氛。
“孩子,好好对待那个小姑娘,像你爸爸对你妈妈一样……”爷爷停住了。他的眼眶里装满了泪水。男孩看不到爷爷目光的焦点,他的目光变得空洞、迷茫。
男孩低下头,小声对着女孩翻译。女孩的表情很平静,内心却如狂飙铁流卷着残云。她或许懂他,可他不懂她。我自己都不懂我自己,他能懂么?女孩心里想着。她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做的事,对他而言可能是个正确的事,但是对于她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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