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扉美文

月色穿透这喧嚣了一天的古城，把偌大的地方照得如同白昼。一年一度这样的满月，孟小波已仰望了三十个轮回。

他又斟满一杯高度的白酒，吆喝着朋友连同他那高度苦恼的心情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重重地摔向桌面，它打了个弧圈，“砰”的一声掉到地上，杯子碎了，孟小波也醉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圆月，忽然惊叫道：“这月亮怎么变成了三角形？对，重重叠叠的好几个三角形！”朋友怪笑起来：“你一定在搞三角恋爱吧，才会把月亮看成三角形！”孟小波用力吞了一口唾液，胡诌道：“一角难成偶，两角配鸳鸯，三角新时尚！”往日，他是不会这样胡言乱语的，只因今天心里郁闷，趁着强劲的酒力便说出了这无厘头的话。

一年来，他盼星星盼月亮盼妻子生个胖小子，但妻子不争气，今天偏给他生下个闺女。孟小波是独苗，父母在他和妻子面前叮嘱了一千零一遍，要他们生个带茶壶嘴的，好为孟家延续香火。孟小波这观念也根深蒂固，妻子却说顺其自然才是生存之道。

妻子最终生了个女儿，他能不苦闷吗？他是在她吃力地哄着大哭大闹的女儿时离开产房的，在此之前，他的父母没来看过。当月亮爬上医院的窗台时，邻床产了个男孩，孟小波妒火顿生，他在女儿的哭闹声中摔门而出，叫了几个朋友借酒消愁，他喝得烂醉如泥，以至把月亮看成了三角形。

他不想回家，更不想去医院照料妻子和女儿，他要去“月亮湾”潇洒一回！

“月亮湾”的灯光始终是暗红的，充满诱惑，透着暧昧。他七倒八歪地走进去，一股脂粉味扑鼻而来，他深深地嗅了嗅，顿觉酒力减轻不少，便看到了一群秀发、媚脸、玉臂、低胸、短裙和白腿。他无力地朝里指了指，喷着酒气说：“老……板，叫个……养眼……的！”老板安排了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靓妹，他伸手搭在她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楼去。

他躺在按摩床上，好舒服。他蒙蒙目龙目龙看到靓妹月亮般的脸，伸手就要摸，却被她挡住了，送来的是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先生，您太累了。躺好，我帮您松松筋骨！”孟小波感到这话好贴心，便规矩地躺正。她娴熟的按摩动作，使他很想好好地睡一觉。他确实太累了，这几天妻子待产，他一直没睡好。特别是女儿的降临，无异于在他疲惫的心里压上一块石头。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沉沉地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孟小波很吃力地睁开眼，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看是妻子打来的，连忙按下拒接键。按摩女推开窗户看着外面，他看到了明月，它还是有点像三角形，便使劲揉了揉醉眼，它又变成了很多个三角形。于是他口齿不清地问她：“月亮圆吗？”“很圆呀！”他又问：“你在赏月？”“不！”“那你为什么推开窗？”“你真的想知道吗？”按摩女认真地答道。“不可以告诉我吗？”孟小波继续追问。“我在看我的女儿！”“你的女儿，她在哪？”他感到奇怪。她指了指对面那栋楼：“就在那亮着灯的屋子里！”“看不出你做了母亲，她读书了吗？”她摇摇头：“她这辈子可能上不了学！”孟小波感到有点不对：“为什么？”

她告诉他：丈夫在一次矿难中再也没回来，家里雪上加霜，她便带着四岁的女儿背井离乡来广东谋生，在一家超市当售货员。一天，顽皮的女儿弄开了出租屋的门走上马路，被迎面疾驰而来的货车轧断了双腿，司机却一溜烟跑了。好心的市民帮忙把女儿送进医院，举目无亲的她拿不出钱支付女儿的医疗费。就在她一筹莫展时，有人劝她趁早放弃，她噙着泪咬牙道：“就是卖血我也要让女儿活下去！”市电视台对此作了专题报道，一位素不相识的老板看到后深受感动，为她解了燃眉之急，后来她才知道他是“月亮湾”的老板。为了报恩，更为了让女儿过得安稳些，她不得不走进“月亮湾”做按摩女。

她在“月亮湾”对面租了房子，便于照料女儿。还特意在她床头装了两个电灯开关，一个控制照明灯，一个控制红色电灯。她告诉女儿，当发生急事时，你就按亮挂在窗前的红灯，妈妈在外干活时便能看见。因为妈妈心里也有一盏灯，你的红灯一亮，妈妈心里的灯也就亮了。懂事的女儿很少按红电灯，虽然她不知道妈妈干什么活，但她知道妈妈干活一定很辛苦，再大困难她都要自己克服。

孟小波眼睛湿润了，他定睛看着对面楼的那盏灯，它忽然变成了红色，他忙用手指着说：“快看，红灯亮了，你的女儿一定有什么急事！”她抿嘴一笑：“她是叫我回去了，我答应她今晚十点半就回家，陪她一起看月亮，因为今天是中秋节！”

他心头一怔，酒全醒了——对呀，今天是中秋节，而且是女儿出生的日子！他跳下按摩床，从钱夹里掏出一百元递给她，真诚地说：“给您的女儿买个月饼吧！”她拒绝了：“谢谢，我不能随便接客人的钱！”

孟小波朝她友好地笑了笑，扔下钱脚步轻快地踏出“月亮湾”。此时，他终于看见天上的月亮是那么圆、那么亮，仿佛女儿笑吟吟圆溜溜的脸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