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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遥远的流浪途,尝尽了途中的风雨露

作者: 来源: www.xfmw.cn 时间: 2015-06-25 阅读: 在线投稿

题记:接到同学杨海静写材料的邀请,我很高兴。能写一些关于我父母的经历与文革的材料提供给她作为上课的素材,我觉得这是已经离开讲台的我能对学生尽到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了——虽然当初不情愿地走上了教师的岗位,但现在离开讲台好多年了,我却又很怀念这个能纯净心灵的地方。能给学生尽一点力(尽管我不认识她的学生),我感到很荣幸。杨海静是我上大学的好友,尽管不是同一个专业,但在女同学里,论谈得来,她排在第一。我曾经和她聊过很多感兴趣的话题,什么价值了,历史问题了,现实问题了,聊了很多很多。我很佩服她的才学和人品。有同学说她天天迷迷糊糊,但我知道,也了解她的迷糊,她的迷糊是因为她对不感兴趣的东西毫不理会,太俗的东西她不感兴趣,所以在旁人眼里她才迷糊。但在感兴趣的话题里,她相当有见地,是女同学里很少见的有主见、看得透、有思想的人。十三年没有见到了她了,祝她工作顺利,能在三尺讲台上干出不平凡的业绩。感谢她给我这次机会让我写点东西,顺便纪念一下我的母亲。

正文

其实我是个不孝顺的人,因为我对父母的喜好、性格一概不了解,与他们沟通也很少。直到2013年爸爸来海口看望我刚出生的儿子,我带他去三亚玩,我才发现爸爸真的老了,满头白发。而我呢?却没有尽到一天的孝心,心里真的有愧。子欲孝而亲不待——真说到人的心里去了。他奔七的人了,却还为我的惦念我,而我却屡次惹他生气,这叫什么儿子呢?看到他,也更使我怀念我已经去世6年的妈妈,多少次我在梦里见到她,但现在已经阴阳两隔,无法再见面了。

我父母的经历真的很平凡,他们与新中国同龄,都是1949年出生的,属牛,也都是土生土长的黑龙江齐齐哈尔人。

我爸爸从小家境贫寒,因为祖父有病,常年不能劳动,全靠奶奶一个人,而且家里人口又多,所以生活困难是一定的了。爸爸是老二,岁数大,必然干活也要多。听他说,上学的时候上半天课,上午上课下午去干活,否则家里吃饭就成问题。一直到我爸爸一个月能挣5块钱奖学金,才算是改善了一下家里的生活。祖父是哪年去世的,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在文革之前,活了六十岁左右(也可能不到六十岁)。

1966年,文革爆发,停课闹革命。爸爸是贫下中农出身,天生的“根正苗红”,于是也喊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参加了红卫兵,去抄家、去斗“黑五类”。但我爸爸有同情心,尽管也去抄家、去参与批斗,但都是不得不去,也从不打人,跟潮流而已。

我爸爸后来能成为美术教师,和“文革”也有很大关系。那时候天天写大字报,爸爸本来写字就好,抄写大字报的任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在他的肩上,于是爸爸的字是越写越好,越练越精。后来下乡到农场,爸爸直接到连队做宣传工作,就是因为板报写的好,露了脸,被领导挑中,他到农场后基本没干过农活,工作属于当时上等的美差了。

也是在文革,在批斗一个美术老师的时候,爸爸和美术结了缘。爸爸很同情这位老师,他也看出爸爸小孩不错,很仁义,对美术也喜欢。于是开始教爸爸画画(这件事年代太久远了,我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对我讲的,大概是这样,细节我记不清了),我爸爸和他学了两年的画,一分钱没花。爸爸经常说,这要是今天,学两年画,就得用钱堆。

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爸爸的画大有长进,水彩、油画、国画都很不错,也跟着老师读了很多美术理论的书,美术史也读了几遍,基本算是出师了。其实我很佩服爸爸的画,因为我觉得很好,但他很谦虚,他亲口对我说过:“1986年我到哈师大,看到那些人画的画,才感觉到自己水平真得不行,人才太多了。”现在这些话,估计爸爸已经忘记了,但在我的头脑里却有深深的印象,因为这让我知道了年少轻狂是要不得的,而我恰恰很自负过,很轻狂过。走入社会后,我才知道天外有天,自己不过是沙滩上的一粒沙,再普通不过了。爸爸的谦虚和低调,值得我永远学习。

1966年,文革爆发之初,爸爸正在齐齐哈尔第十一中学读书。参加红卫兵闹了几次“革命”,紧接全国大“串联”兴起,爸爸响应中央的号召又随着学校的同学去串联。奶奶借了5块钱让爸爸带上,依依不舍地送儿子出远门。17岁的爸爸就这样第一次踏上火车,来到了北京。

爸爸赶上的是毛主席第四次接见红卫兵,据爸爸和我说是1966年9月中旬的一个早晨,具体日子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凌晨两点就排队从鼓楼出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到下午才走进天安门广场。当时天安门广场人山人海,全是中学生。我查了一下资料,毛主席是9月15日下午5点多开始第四次接见红卫兵,总人数150万,一直持续到晚上8点左右。由于我爸爸个子矮,站在队伍最前列,当毛主席的汽车开过来的时候,爸爸透过车窗看到了毛主席的侧脸。这件事,他不止一次地对我提起过,说他见过毛主席。其实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有什么呢?不就是见到了最高领袖嘛。但在那个狂热的个人崇拜的年代,见到毛主席绝对不简单,确实值得炫耀一番。爸爸说,晚上又参加了游行,累的要命。我想,这次到北京的经历,他一定刻骨铭心。

在北京折腾了一个多月,爸爸又和全班同学到上海串联,在上海又折腾了将近一个月,直到1967年1月份才回齐齐哈尔。爸爸回忆说:“走的时候穿单衣,回来的时候家里下了很大的雪,冻得浑身发抖,把你奶奶心疼的不得了”。爸爸还说:“走的时候带了5块钱,回到家还剩3块钱。买什么了呢?我那时候喜欢吃山楂片,买了一些山楂片吃。还在上海给你老姑买了一把小花伞”。今天一想,很多人可能很好奇那个年代,也很羡慕“串联”,免费去玩,有什么不好?可仔细一想,国家和民族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停课闹革命,耽误了教育事业。免费去串联,影响了社会秩序,挥霍了国家财富,得不偿失。

串联回来后,爸爸接着上学,可基本就是玩了,学什么啊?没法学,天天念毛主席,文化课都是对付,大学也不招生,上学还有什么意思?除了跟老师学画,就是在家里帮着奶奶干活,一点前途都没有。

1968年,全国开始上山下乡,去农场下乡就是正式职工,能挣工资。反正在家也是没前途,还不如下乡挣工资呢,也能补贴一下家里。当时要去的地方是黑龙江农垦总局九三分局。奶奶和大姑都反对爸爸下乡,她们原计划是大姑下乡,能补贴家里,爸爸留在家里能帮助奶奶干活,就这么说定了。大姑不止一次的与我聊天谈起过当时的情况。大姑和好几百的同学做了七八个小时的火车,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刚下火车就有人在背后大喊“姐——姐——!”,大姑一回头,原来是爸爸,大吃一惊,“小弟,你怎么来了?”“我偷偷跟来的啊”,爸爸若无其事地说。大姑说,当时她看到爸爸的时候,心里特别,因为报名来的知青都发了统一的衣服和棉被,而爸爸是偷偷跟来的,什么都没有,冻得要命。好在同车来的都是同学,大姑又能张罗,给爸爸凑了一套“装备”,爸爸就这么成了第一批知青下乡到了农场,那年,爸爸19岁。

接下来就简单了,爸爸在农场干了几天农活,就因为能写能画,调到连队搞宣传,先后做过保卫干事、机要通信员、气象员,最后当了教师,一直干到退休。吃苦也吃了点,比如曾经遭遇过宿舍的火灾,好在父亲睡在门边,很快就冲出来了,与死神擦肩而过。不过总体上来看,在农场的日子,爸爸比妈妈要顺利得多。

与爸爸相比,妈妈的经历就要艰难一些了。我的外祖父一家勤劳能干,人也本分,家境条件很好。不过在那个年代这就不是好事了,土改的时候划成了富农。我的妈妈就顶着“地主崽子”的帽子委曲求全地熬过了文革。妈妈不止一次的说过,尤其是1997年邓小平去世,她说:“无论别人怎么评价邓小平,但是我得感谢他,没有邓小平,我到现在也翻不了身”。

外祖父家解放前在农村有很多地,也挣了不少钱,在齐齐哈尔市里也有自己的房子,用今天的话说,算是“土豪”。黑龙江是全国第一个解放的省份,1946年4月24日齐齐哈尔就解放了。所以东北的土改也是全国最早的。1946年底,东北就开始土改。我外祖父家在土改时被划为富农,这下惨了,不但外祖父被批斗,而且差点被抓走,听妈妈说,家里有枪,结果被人揭发了,工作队逼问我外祖父枪在哪里,当时外祖父刚20多岁,吓得语无伦次,无论如何想不起有枪这回事。后来还是一个老人提醒,说枪在屋顶上。派人上屋顶一找,还真找到了,原来是为了防土匪和苏联“老毛子”,妈妈的爷爷不知道哪年哪月弄的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到屋顶上了。于是工作队要抓走外祖父,估计抓走就得定个“土豪劣绅”,没有好果子吃。辛亏家里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去找人,找关系,才把这事平息。

土改结束之后,家被分了,连住的地方都没了。苦苦坚持了几年,57年反右,又要把外祖父全家下放到黑龙江省拜泉县,然后又是一番找人找关系,终于不用去拜泉县了。但是必须要迁出齐齐哈尔市,去郊区务农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能去哪里呢?天下之大,不知道能去哪里。好在在我外祖母有点“背景”,于是就全家搬到了齐齐哈尔东市郊一个叫宛屯的村子——(我外祖母叫宛素兰,那里正是我外祖母的父亲第一个住在那,逐渐形成了比较大的一个村)——那就是外祖父家避难的地方。

外祖父一家就这么到了农村。我妈妈就在宛屯长大。小学和中学的时候,我妈妈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了齐齐哈尔第五中学(当时是重点中学),理想是当一名医生,因为她唯一的姑姑就是医生。不过因为顶着“地主崽子”的帽子,她最终的理想还是破灭了。

那个年代能入团是多少青少年梦寐以求的事情啊!成为一名共青团员,就意味着上进,意味着荣誉。凭妈妈的表现,入团是不成问题的。可惜,在那个政治当先的年代,我妈妈几次写入团申请都被团组织拒之门外。最终,她一直到死,政治面貌写的都是群众,这也算是妈妈的遗憾了。

1966年“文革”爆发,高考是没戏了,学习还有什么意思呢?妈妈的一个英语老师不就是就被批斗的时候打死了嘛,“臭老九”还有好下场吗?读书的结果还不是被批、被批臭、然后再踩上一脚?何况,外祖父家在农村,回家也是务农,城市招工基本不可能,即便是招工,“地主崽子”也没戏。还是另谋生路吧。机会来了,黑龙江农垦总局(也就是着名的北大荒)到城市招知青,妈妈全班50多人,只有三个选择不去,其他全部下乡,有19人去了龙镇农场,34人去了九三分局的尖山农场,我妈妈就是这三十四分之一,当时她17岁。

上小学的时候,爸爸一给我讲串联的往事,我就特别感兴趣,因为可以免费旅游,而满天下跑正是我喜欢干的事情。我这时候总要问妈妈为什么不去串联。妈妈说:“我下乡的时候,串联还没开始呢,我下乡比你爸早,是你爸的前辈。”

很多人包括研究文革历史的人,都以为1968年才是第一批知青下乡。其实不是这样的,1968年之前就已经有知青陆陆续续下乡了,只不过1968年是大批下乡,人数最多,规模最大。当时都管68年下乡的知青叫“大茬子”,因为他们是第一批,我爸爸就是“大茬子”。我妈妈下乡是1966年,比1968年大规模知青下乡还要早两年,所以应该叫“老茬子”才对,其他的批次依次类推。

妈妈下乡吃过的苦比较多,妈妈沉默寡言不太爱说话,而且性格倔强,万事不求人(这一点我随我妈妈),再加上出身不好,受苦是必然的。妈妈干农活干了很多年,后来又调去工程连搞建设,都是出大力的活,妈妈又瘦又小的身材,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呢?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但有一点是无疑的,那就是——又苦又累。更可怕的是,她还要面对险恶的政治斗争。七十年代,有一次,妈妈和一个女同事拌了几句嘴,那女同事立即大叫“地主崽子还想翻身?”马上联合一批姐妹,要批斗妈妈。辛亏有其他女同学提前通报,吓得妈妈躲到别的连队女同学的宿舍去,她才躲过这一劫。如果批斗成功,上纲上线,等待妈妈的结果可想而知。

妈妈在农场工作了三十年,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黑土地。她有一个自己的总结。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为了纪念北大荒开发若干周年,要搞一个全局的小学生演讲比赛。演讲内容要求是真人真事。好家伙,其他的选手演讲内容都是报纸上的别人的事迹。唯有我演讲的内容,是我妈妈自己亲笔写出来的,这就是她对自己的总结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具体内容我都忘了,只记得说妈妈动手术不敢请假,怕影响不好,说自己装病,结果妈妈坚持坚持再坚持,实在坚持不住了,才有领导说情,回到齐齐哈尔动手术。动手术这件事我一清二楚,妈妈字里行间也说的是实情,但她较“傻”,没有把带病坚持工作上升到理论高度,没有把带病工作说成是为了农场大业,没有把带病坚持工作说成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诸如此类的话妈妈不会说。她“傻呼呼”地实话实说,是因为怕别人说自己装病。但在比赛时,我异常的平静,没有什么激动的感觉,因为我觉得那就是她,挺平凡的一件事,为什么要装出一个深受感动、涕零直流的样子呢?我的演讲顺利结束,但我并没哭,因为我确实觉得没什么可哭的。最终一个小女孩上场了,她演讲的内容也是一个先进人物,可那个人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啊,既不是她爸,也不是她七大姑八大姨,地球人都知道那个模范人物是别的分局的。而小妹子在演讲结束之际放声大哭,痛苦流涕,终于赢得了同情,她得了第一名。当时我觉得自己很无能,对不起学校对不起老师,因为我只得了二等奖。现在我终于搞懂了,因为我的演讲没有作秀,而她用作秀赢得了评委,大概是老师教的。仔细想想,还真有意思,我现在可以保证,我的平静是发自内心的平静。她的痛哭是不是发自内心我不敢说,但我敢肯定,到了今天,那妹子也快奔四了,她的内心感触觉对没有我这么深刻,因为她早把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模范人物忘记了。

妈妈就是这么“傻”,平平淡淡把儿子应该得的奖项让给了别人。

1976年,文革结束了,妈妈终于被摘了“地主崽子”的帽子,3年后,我出生都几个月了,妈妈才抓住了一次难得的机会,通过考试,成了一民教师,教英语。

“文革”对我妈妈来说不啻是一个噩梦。如果没有“文革”,我妈妈没准早就实现了当医生的梦想,但因为文革,我妈妈耽误了十年的青春,妈妈经常说:“我有时候不敢教课,为什么呢?因为我不过是个中学毕业,现在教中学,我是如履薄冰,生怕教不好,教错了。刚当上老师那几年,我天天抱着英语书看,尽管我上学的时候学过英语,但66年到78年,12年的时间我没有摸过英语,都快忘光了。当老师了,教英语了,不敢面对学生。很多东西都是自己琢磨,自己研究,才逐渐磨练出来”

妈妈当老师兢兢业业,但她从来没有得过什么先进,可我知道,因为带病坚持上课她却经常得到全校范围的表扬。因为我小时候非常喜欢跟着妈妈参加开学典礼,结束后会给学生放电影,我好混个电影看。在开学典礼上,学校领导做上学期工作回顾的报告时,在兢兢业业工作的老师名单中,总能提到妈妈的名字,也总是被表扬。妈妈没当过班主任,又不爱说话,荣誉自然很难与她有缘。不过,妈妈的辛勤劳动,得到了回报,也得到了学生的认可。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年爸爸出差学习,妈妈重病住院,大姐刚上初一,我和二姐还在上小学。三个小孩都不会干什么家务,家不成家。是妈妈的学生来我家给我们做饭,一直坚持到妈妈出院。爸爸的学生也做过这样的事情,爸爸领妈妈去哈尔滨治眼睛,家里三个小孩什么都不会干,是爸爸的学生轮流照顾家里,我们才度过难关。现在一想起,这都是爸爸妈妈兢兢业业工作的结果,如果学生不认可老师,谁还能替老师分忧呢?老师要用心来对待学生,学生才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至于爸爸妈妈能走到一起,其实他们也都很有感触。因为“文革”,他们不得不下乡到农场,因为爸爸家境条件不好,妈妈家庭出身不好,找对象都是老大难,因缘聚合,他们结婚了。如果没有“文革”他们也许会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过得很好,一个去当医生,一个去当艺术工作者。但因为有了“文革”,他们走了现在的路,尽管这条路很艰难,吃了很多苦。妈妈倔强,爸爸喜欢喝两口,两个人打打闹闹地过了这么多年,有哭有笑,也苦有甜,走过了一辈子。尽管小的时候我痛恨过这个家,希望早点走出去。但现在回头一看,我还是爱这个家的,爱我的父母,爱我的姐姐,尽管我嘴里从来没有表现过。我非常喜欢一句诗“走过了遥远的流浪途,尝尽了途中的风雨露”,也许这句诗就能涵盖爸爸妈妈的一生吧!

2009年妈妈去世了。爸爸2013年来海口看孙子,有一天晚上和我聊天,我正半躺在床上看书,他和我提起了一件小事,我现在想起来还感觉很温馨同时又很心酸。爸爸说,他刚认识妈妈不久,那时候他们都刚二十四五岁,活蹦乱跳的年纪。又一次,爸爸正在和一帮兄弟大呼小叫地打扑克,忽然有人传话,说妈妈让爸爸去她宿舍一趟。爸爸莫名其妙地去了,见到妈妈半躺在床上看书,看的什么呢?——《西游记》。爸爸说:“你妈那时候就喜欢看书,一直坚持到得了脑梗塞,看不了书了。”我立即潸然泪下了,——因为我当时手里捧的正是看了无数遍的《西游记》。——现在的我正和四十年前的妈妈一样面对着爸爸,只不过一个是年轻的爸爸,一个是年老的爸爸。而我和妈妈也以同样的半躺姿势做同一件事,真是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怎么能不心酸呢?

妈妈找爸爸做什么呢?原来妈妈要带爸爸回家看看未来的老丈人,空手回去是不好的,带点什么礼物呢?爸爸交际能力强,有一帮兄弟帮衬,妈妈想让他帮着弄一袋粉条带回齐齐哈尔,那时候这可是稀罕货。爸爸一听,这还不好办:“某某某,是我哥们,就在食堂工作,我一句话的事”。说完转头就走,到了食堂两句话就搞定了。结果,爸爸和妈妈背着一袋粉条回了齐齐哈尔,外祖父立即杀了三舅的羊,招待未来的女婿。——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了,爸爸仍然记在心里,那么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

本来母亲去世后,我就想写点什么,但一直提笔无言,不是不想写,而是做儿子的不了解妈妈,不知道写什么,因为妈妈太平凡了,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迟早会被这个世界遗忘。但在这份普通里,我逐渐觉察出了不平凡。我这个人不信神,不信邪,但现在希望能有神灵,有地府,这样我死了没准能再见到妈妈。或者能有天堂也好,没准她正在天堂里对我笑呢。

人早晚得死,如果我真死了,我惦记我的儿子,就和妈妈惦记我一样,就和现在仍然生活在北方远隔8000里之外的惦记我的爸爸一样。我当了父亲,终于体会到父母对子女的爱了。

愿妈妈在另外一个世界能活的!愿爸爸长命百岁!

2015年4月3日夜写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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