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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汉学家耗30年翻译《金瓶梅》 坚持“完整呈现”

作者: 来源: www.xfmw.cn 时间: 2014-05-11 阅读: 在线投稿

芮效卫版《金瓶梅》第五卷名为“死亡”(The Dissolution)。

芮效卫版《金瓶梅》第五卷中的插图。

美国汉学家芮效卫为翻译《金瓶梅》制作了数万张索引。

今年11月,年近80岁的美国汉学家芮效卫(David Tod Roy),终于用30年时间完成了对中国古典小说《金瓶梅》最后一卷《死亡》的翻译,并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金瓶梅》第一次用西方语言完整翻译。

芮效卫版5卷本《金瓶梅》英译本第一卷出版于1993年,如今出版的完整英译版共3000多页,4400个详细注解。

在完成这部中国古典小说巨著翻译同时,芮效卫被诊断出罹患肌萎缩侧索硬化症(ALS,即渐冻人)。

就在完整版《金瓶梅》英译本出版之前,在芝加哥大学今年春夏之际的一系列工作坊活动和采访中,芮效卫回忆了他与中国的渊源,以及个人研究翻译《金瓶梅》的半个世纪。这些对话日前发表在芝加哥大学人文学院出版的校园半年刊《TABLEAU》上。

早报记者石剑峰

芮效卫

1930年代,我的父母以长老会传教士的身份前往中国,他们先在北京生活了两年,并在那里接受高强度中文学习。我的父亲学习语言非常具有天赋,他很快就以大学哲学系教授的身份用中文做讲演。1932年,我的父母搬到了南京,1933年我在南京鼓楼医院出生。1936年,我们全家回到美国休假。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的时候,南京大学搬到了四川省首府成都,我们也于1938年返回中国,并在成都一直住到1945年。

南京出生从小迷恋中文

我的童年时代非常动荡。1938年至1939年,日军空袭成都,每个礼拜总有五六次。幸运的是,那里有非常好的防空警报系统,空袭的时候我们就在院子里的防空洞里过夜。当时我读的是加拿大的学校,学校后来关闭搬到了乡下。我的弟弟(芮效俭,1991年至1995年任美国驻华大使)和我就由家庭教师来教,他们是成都其他大学各大院系的老师。从1939年到1945年,我们没有受过正统的学校教育。

1945年到1948年,我们又回到了美国,因为我父亲那时在普林斯顿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当我们重返中国的时候,我读了上海的美国学校,这是一所寄宿制学校。中国内战那时正在进行,每个星期解放军离南京和上海都越来越近。我的父母决定,既然他们是以传教士身份来中国,他们的职责就是传递他们的信仰,不该理会政治环境。他们没有逃离共产党人,他们决定看看能否坚守下来。

上海美国学校学年开学的时候,当时有400个学生。解放军每时每刻都在接近上海,一些父母开始撤走他们的孩子,把他们送回美国或者其他他们出发的地方。到了1949年5月,解放军接管了这座城市,400个学生中只剩下了包括我在内的16人。事实上,当解放军进城的时候,我正在参加10年级几何考试。

1949年至1950年,我们和父母一起住在南京,那里不再存在任何西方学校,只好由大学教授们来教我们。我的父亲教我们诗歌,当地一所女校的教授来教我们物理。我弟弟和我可以说非常流利的中国话,我们都是从生活的环境中习得的,但我们都不会读写中文。

我的母亲认为,这里的政治环境不太稳定,我们不知道在中国可以坚持多久。她雇了个专业家庭教师来教我和弟弟中文——或者说重新教我们,那是一个非常棒的老先生,他叫赵雅男。他曾帮助过赛珍珠翻译《水浒传》,这部伟大的中国小说影响了《金瓶梅》。1930年,赛珍珠翻译的《水浒传》以《All Men are Brothers》为名出版。 我们在这位家庭教师的教导下重新学习讲中文。过了一或两个礼拜,我让他给我们看看怎么用中文写我们的名字和街名。他写了一大堆符号、好多笔画。为了写得好看,我熬了半个晚上练习写我的名字和街名,我还问了他很多这方面的事情。我完全被这门语言迷住了,中文的书写方式比西方文字的字母有意思多了。我进步非常快,到了年底我都能通读中文报纸了。

自从我对英语文学感兴趣后,我慢慢地对中国古典小说感兴趣了。我开始阅读那些最著名的中国古典文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我发现《金瓶梅》被认为是部色情小说,因为它充满了大量色情描写,尽管这些色情描写的细节其实比不上里面那些吃饭、消费、政治腐败、葬礼等等。这部小说提供了大量非常细致的中国日常生活细节,但我当时只是个十几岁少年,因为性欲激发我热切地去读这部小说里的色情描写。

《金瓶梅》有许多不同的删节版本,一些色情段落被删除。你会在书里读到一些不相干的中文,它直白地说:此处删去560字。我了解到1939年克莱蒙特·伊格尔顿曾经出版过一个英译本,我是在南京大学图书馆看到的。但令我失望的是,这些性描写全部用拉丁文翻译。我能猜出其中的几处,但我决定去读中文版。这非常难,但我非常着迷。1950年,我在南京夫子庙一家二手书店找到了一本足本《金瓶梅》,许多人把书都丢弃了,因为害怕它们会带来危险,所以旧书店有非常丰富的藏书。

为研究做数万张卡片

从1950年起,我一直是《金瓶梅》的学生。在哈佛大学读本科的时候,我主修历史并开始研究语言和文学。我想成为一名中文学者。在读书期间,我在朝鲜战争时期当了两年兵。参加了中文测试后我加入美国军队安全局,并被派往中国台湾。1956年,我离开军队重新回到哈佛大学攻读研究生。

在哈佛大学以及之后的普林斯顿,我都是教授中国文学。1967年我来到芝加哥大学,我可以开任何我想开的研讨班课程。我选择教授中文版的《金瓶梅》,但只有一个学生注册听课。那个研讨班我开了两年,每周讲一个章节,而我本人对这本书也越加着迷。这部小说里有大量的诗词,其中只有极少数是《金瓶梅》作者自己写的,大量诗词都没有具名。我那时已经开始做金瓶梅诗词的研究,过了几年,我决定更加仔细地研究这些线索。

为了能很好地研究《金瓶梅》,我花了近两年时间为每一行诗词、每一句谚语做卡片索引。最后我做了几万张卡片。有人说:为什么你不雇个研究生帮你做?但我知道他们干不了。后来无论读到什么中国古代戏剧和诗词,我都能辨析出是否在《金瓶梅》里出现过,很快找到索引卡片。那些卡片上写着我的翻译和注释。没有这些索引工作,我不可能完成最后的翻译工作。我还读了所有能找到的《金瓶梅》之前的中国古代小说和戏剧,那是巨大的工程,但是我继续去寻找那些诗词的线索。

与此同时,我的同事尼·于(即余国藩,芝加哥大学巴克人文学讲座荣休教授)已经着手翻译《西游记》。有这样一个榜样的鼓舞,我也开始着手翻译《金瓶梅》。那时我也有了一个杰出的研究生柯丽德(Katherine Carlitz),她现在在匹茨堡大学。柯丽德的博士论文做的就是《金瓶梅》里的中国戏剧,她也劝我去翻译《金瓶梅》。

1982年我开始翻译《金瓶梅》,一直到2012年才全部完成,共用了30来年。大部分情况下我只有在暑假的时候才有空去翻译。那些年,我们在芝加哥大学一年开9门课程。当时我只是认为我得先翻译起来,然后看看能走多远。我的许多同事都认为我没办法完成翻译,但我决定坚持向前。1999年,那时我才65岁,但我申请提前退休,这样我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翻译之中。自那以后,我也加快了速度。 早于《金瓶梅》出现的小说写法都有相对统一的格式,比如《三国演义》。《金瓶梅》不是那样,因为其作者借用当时所有的中国古典文学,包括道教和佛教的经文、诗歌、价格表,当时的流行歌曲、民间传说、街头俚语、黑话等等。这使得这部小说的每一行都非常难翻译。

在伊格尔顿的译文版本里,他的译文语言是非常一致的。汉语的句子非常复杂,他把句子简化成浅显的英文。在我的译文里,我觉得要尽力让英文读者感受到原文复杂的结构和繁复的修辞。比如,我将译文中的诗词、谚语、散文、骈文都做了注释。

直到二战,大部分中日小说的英译本都被译成西方文学的样式,因为译者不想让读者感到太深奥。我决定不那么做,我要用翻译的机会向西方读者介绍中国文化。

《金瓶梅》的体量看上去像900页的诗歌、骈文集,大部分材料借用于其他早期作品。我认为给每个引用的材料找到源头很重要,而且这么复杂的一部作品,如果要找到头绪,是需要注释的。在第29回中,一位算命先生讲述了这个家庭每个成员的财运。这花了我两年时间才翻译好,为此我阅读了传统中国的算命方式并掌握了这个体系。

完成翻译时确诊得ALS症

这部小说首次出版大约在1618年左右,如果你看看当时的世界文学,能跟它相比的只有《源氏物语》(1010年)、《堂·吉诃德》(1615年)。《金瓶梅》与这两部小说都不同,相反它是一部非常成熟的散文小说,大量内容超前于当时的中国和世界文学。比如,它格外细致地刻画当时中国人的日常生活。那些研究中国社会的学生从那些丰富的细节中获得无价收获。在《金瓶梅》之前的中国伟大小说都是写皇帝和将相们的生活,或者像《西游记》那样的作品完全是神话。但这部小说写的是日常生活,这些人被写得非常生动,他们好像就生活在你家隔壁一样——当然你可能想过会有这样的邻居。小说里的人物从中国社会的中上阶层一直到底层仆人、街头小贩和歌妓都有细致描写。这也是中国第一部小说去描写女性心理。在之前有以女性为主角的作品,但她们不是好人就是坏人。

最后,这是中国第一部有着精致结构的小说。金瓶梅有100回,以每十年为一个部分,其中重要故事情节发生在每一个十年的第7至第9回。早期的中国小说都是章回式的,并没有这样的结构。所以,我相信《金瓶梅》不仅是明代四大奇书之一,也是中国和世界文学史上划时代的作品。

自《金瓶梅》诞生之日起,这部小说曾经被历朝历代的政府所禁。有趣的是,的日记显示他很喜欢这部小说,还认为这是一部意义深远的作品,但他并不愿公众阅读到它。在毛泽东时代,有一个版本的《金瓶梅》曾出版过,但是它只限制在中共高层阅读。如今这部小说不再被禁,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自从毛泽东去世之后,大量学者开始研究《金瓶梅》,甚至出现了专门刊登《金瓶梅》研究的期刊。

有一种观点是,应该出一个没有简单注释的版本。这样的好处是,这能让更多读者去阅读,专家喜欢注释而非专业读者会忽略它们。柯丽德已经做了一个简略版的《西游记》,有些人建议我也这么去做。但我相信,这部小说最伟大的地方就需要完整呈现。早报记者石剑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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