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现在的一切都会腐烂。

换季的花和常绿的叶子都混在泥土里，统统化为棕色。书页散落，沉为河泥。我的肉体将化作火焰，耗尽了我们曾赖以生存的空气。我的骨灰将与岩石一起，聚成石，又散成末。人们将写不出我的名字，子孙将记不清我的身份，我的照片被茶渍涂改，我的疑问将找到答案，结论与我无关。

太阳散发出羸弱的光，月亮湮没在茫茫星海，大陆散成小岛，海水干涸出陆地。那时，“过去”不再叫做“过去”，“未来”也不读做“未来”。不变的，是灭亡的意义。

然后，一切都会发芽，土中生出不同的植物，水中养育不同的鱼，不同的动物做起地球的主宰，人类说着不同的话语。到那时，一天不是一天，一时不是一时，一不是一，零不是零，生不是生，死不是死。

我闭上眼睛，辨识着黑的颜色，我看到了光。我拉上窗帘，闭上灯，用手挡住双眼，我辨不出什么是暗，什么是光。

既然如此，此刻为什么延续？既然如此，我为何还在执迷？

所有的答案都是虚假，所有的顿悟都是慰藉。

我紧跟着自己影子的步伐，因为我挣脱不开。在未来的某一天，我死时满脸惶恐，四肢抽搐。后来的每一刻，我死后安详如醉。

如果我的魂魄还能直立，我将走遍熟悉的地方，寻找未知的土地，刺探曾经好奇的秘密。我会紧闭我的口，束缚我的手，不为生者带去一丝惶恐。

但如果，我死后，即刻腐烂，那我只好静静走完这时的每一刻。因为惶恐不会堵住虫豸的口，期待也不会加速燃烧的火。

或许我可以烧掉自己拥有的一切，一并销毁脑海中的印记，借此从新来过，做一个白痴一般的成年人。那样再过二十几年，我会成为怎样？

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为什么。信仰和理想也常常模糊了面目。

我恨恨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眼神冷冷，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我开始诅咒。镜中的我一丝不苟地回骂过来，我满足地承受着。“你说得对。”

终有一天，我会如愿以偿地老去。度日如年的日子过去了，我会感叹度年如日。我会并珍惜现在的时光，无奈地取笑二十几岁的无知。我看过了大部分我该看的世界，懂了世间人情，并习以为常。但在那之前，让我狠狠地诅咒吧，让我痛恨这活着的人世吧，让我厌烦这人生吧。

唯有在生与死之间犹豫抉择之后，我才会找到选择其一的理由，它会足够坚固，坚定地将我揽向一方，不再松手。

害怕面对吗？害怕选择吗？害怕犯错吗？害怕后悔吗？

在魔鬼孜孜不倦的诱惑下，我们每一次都选择了“生”。你不知道吧，这已经是最大的勇气了。

我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但也在享受这消耗的过程。每吸一口烟，我知道生命的丝又灼红了一些。但我庆幸我还可以吸这口烟。我用生命来把玩自己的生命，我放肆地宣布我拥有它。

终有一天，一切都将腐烂。在那之前，我肆意绽放着，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