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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那季花开

作者: 来源: www.xfmw.cn 时间: 2014-02-18 阅读: 在线投稿

   记忆中,2000年整个漫长的夏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那个盛夏,不绝于耳的蝉鸣声跌宕起伏。我喜欢爬上弯脖的栗子树,站在黝黑粗壮的枝干上,瞭望那片无际的“绿色海洋”——碧绿蔓延的玉米林。有时我会躺在栗子树的枝干上,闭上眼睛,欣然享受淡淡的青草香味,心底涌出莫名的喜悦感,像是上天特意赐予孩子的一个飘缈的梦境。
   我的村庄边缘有一座无名丘陵,丘陵上树木苍翠挺拔,鸟鸣声清脆婉转。一个孤单老人——老森格,在此住了多年,那时我虽年幼,却被大人们看作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因为我与年龄相差近半百的老森格是忘年交。
   老森格的住处毫无特点,却又让人觉得独特无比,印象中只能用“森林深处”来形容,我笑老森格是一只“没有名字的猫头鹰”,因为他满脸黑色的胡茬,黝黑的脸面上沟壑分明,被风雨洗礼过的眼神透着隐忍伤痛。老森格有一只相依为伴的“斑点狗”——多娜,文静如“姑娘”。我常常趁大人们午睡的时候,沿着林中一条模糊不清的小路飞快奔跑,阳光透过树叶照出斑驳凌乱的光圈,在我眼前跳跃,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到了老森格的住处。
   麦秸、木头、黄土,老森格的小屋用简单材料搭建而成,冬暖夏凉,门前是用树枝扎成的藤架,一棵葡萄树爬满了整个藤架,青红参差的葡萄在空中轻微摆动。藤架下是一个粗糙的石桌,老森格习惯闷上一杯浓浓的“银杏茶”,坐在厚实的木墩上,给我讲葡萄树的“成长史"、多娜的“成名史”、虫儿们的“大合唱”、奏乐的雷声、雷声中惊醒的梦境以及梦境中盛开的晚花。
   每当我听老森格讲的时候,我的眼睛习惯游移在一串串紫色碎花上,它们像是有鬼魅的力量吸引着我,这种深入骨髓的美感让我不敢靠近却又无法回避。在守望了好多天后,我终于忍不住向老森格问紫色碎花的事,我清楚的记得老森格那一刻的表情: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手指贴着茶杯边缘慢慢滑动,然后突然“嘘——”了一声,像是要把隐藏很久的事一吐而出。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自豪地向我讲述紫荆柯的,他说,紫荆柯的美不是告诉告别人,而是要等待别人发现的。
   紫荆柯生长在石缝间,耐干旱,不畏风雨,生命力极强,花朵细碎,富含高贵、神秘、深沉等意义的紫色,枝叶细腻,根部奇异,有的凹凸沉浮,有的盘缠错杂,有的明暗突兀……一副副天然雕塑。我想是辽阔的大地给了它执著的勇气,是蔚蓝的天空给了它无悔的抉择。
   紫色幽香,遁入寂寥夏日。
   老森格养成了收藏根雕的爱好,但是紫荆柯根系发达,从土中刨出需要耗费很大功夫,再把刨出的根雕琢成“艺术品”也是需要体力与脑力的双重结合。而就是这样持久等待的过程,让老森格对根雕加倍着迷了。
   不久,老森格让我见识了紫荆柯的一种本领,它可以招引一种俗名“瞎撞子”的飞虫,因爱在灯下乱飞乱撞而得名。晚上用手电在紫荆柯枝叶上能拾到很多,似乎只有很少的人会享受到这种野味,“瞎撞子”的吃法简单,只用油煎、洒盐即可。嚼在嘴里清香爽口,咽在肚中回味无穷。
   一天,老森格送我一株很大的紫荆柯,让我颇感受宠若惊,高兴之际,我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背回家,费了整整一个下午在院中刨出一个大坑,将它栽好的时候已是傍晚,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紫荆柯上,紫色碎花上蒙上了一层金色,分外迷人。次日,紫荆柯招来许多蜜蜂和蝴蝶到院中做客,整个院子有了自然音韵,我高兴得手舞足蹈。
   夏日的阳光似乎变得不再炎热,我依旧沿着那条模糊的小路,在阳光透过树叶照下的斑驳光晕中飞速奔跑,老森格依旧坐在葡萄树下喝茶,沧桑的脸上多了几分对世事的淡然,多娜趴在茂密的草中“呼呼”入睡,我感叹“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本以为在那个漫长似乎无边际的夏日里,只有凉风轻轻拂面的舒适,只有紫荆柯的芳香飘荡,只有鸟儿嘹亮的高歌,只有离奇的填满时间。
   或许因为我年幼,无法洞穿一个“隐士”的内心世界,或许因为我太过“精怪”,竟与他的所想所念不期而遇。在夏日的末尾,老森格、多娜、紫荆柯、葡萄树、麦田……它们失去了所有线索,好像是一场绵延几天几夜的大雨之后,林中积满了雨水,村中的河道水流湍急,整个村子被通知撤离,我与家人一同搬到了远房亲戚家,那段时间,老森格变得遥不可及。几个月后,我才得知老森格的死讯,坍塌的屋子下,是他冰冷的尸体,多娜已无音讯,在恐惧的压迫下,我没能再见老森格一眼。
   但是,当太阳像往常一样布散烈烈朝晖之时,紫荆花依然绽放出无可言喻的美丽,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所有的记忆未曾变淡。
   直到如今,那座丘陵依旧存在,森林依旧生长。每当我一个人走在林中的小路上时,会隐约听到一曲笛声,是老森格经常吹的笛声,闲静的傍晚,阵阵笛声跌宕起伏,飘远缭绕,远处的鸟鸣声渐渐隐没,月亮露出皎洁的脸庞。
   遥望那季花开,是安谧的回忆,是无言的思念,是一场缱绻等待的细雨,是一首失却了音韵却芳香犹存的古诗,或者,终究是一个童时未醒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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