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的腿是因为一只鞋而失去的，知情的人都说小宇傻，小宇憨憨一笑，不置可否。

        那是公司组织的优秀员工三日游，车间操作工小宇和办公室文员小敏都是其中之一。突然而来的雨，使刚刚下山的人脚上全糊上了厚重的泥，有在马路牙上刮的，有用棍子刮的。怕脏的小敏悬空着脚向外甩，用劲过猛，高跟鞋飞了出去，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小宇帮忙去捡，不想，一辆急驰而过的汽车擦身而过，小宇的右腿就这样没了。

        望着病床上右下肢空空荡荡的小宇，小敏泪水止不住地流。小宇故作轻松地一笑，说：没事，以后可以少买一只鞋了。由于不能认定为工伤，小宇一气之下辞了职，小敏三天两头上门看望，一去就像家里人一样地忙。时间一长，风言风语出来了，男朋友离小敏而去。一不做，二不休，不顾家人的劝阻，小敏干脆住到了小宇家，然后就真真地办了结婚手续。

        小敏成了小宇的拐杖，两人一般高，一样胖瘦，出出进进，清贫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小敏要替小宇订做个假肢，小宇不让，说：你在时，你就是我的腿；你不在时，拐杖就是假肢。

        单靠小敏的工资是无法保证生活的。小宇在家捣鼓了十来天，一个像模像样的工作台问世了。自行车、电动车、钟表和鞋，什么都能修，在街角树荫下把摊子一摆，生意还真不错。早上，两人一道出门，一个上班，一个出摊；晚上，一个下班，一个收摊，一道进门。不论刮风下雨，小敏中午都会回家，把饭菜烧好，再送到摊位上，然后匆匆忙忙去上班。

        女儿出世了，由于小宇的勤奋，小日子更添了许多欢乐。小敏每次为小宇买鞋，总把多余的一只特意放在柜子里，有事没事，瞅着那逐渐增多的鞋发呆。细心地掸去灰尘，再轻轻放好，像是对待宝贝。

        一个下雪天，小敏骑电动车回家做午饭，路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再去上下午班时，时间上就紧了点，车速就快了。一个躲闪不及，一辆大货车挂翻了小敏，小敏的左腿压在了车轮下。等小敏醒过来，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左腿，痛哭流涕。

        日子还得过，就像小宇所说的：你也可以少买一只鞋了，咱们节约闹革命。可小敏笑不起来，两个残疾人，难啦。但再难也得过，小敏本就会一点儿缝纫活儿，思来想去，只有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一段时间过去，街边新开设了一家不起眼的门面，里面是小敏的缝纫工作台，缝补、订做、剪裁、改衣，你能想到的都能做到。外面半间是小宇的势力范围，还一直延伸到门面外。各行其事，互不干扰，但相互协作，相互照应。

        小敏又一次翻看鞋柜，心里有些酸，信手把小宇攒了一堆的鞋里取出一只，往右脚上一套，咦！竟然合脚得很。这个惊人的发现，让小敏非常兴奋，一只只试过，全都可以穿。小宇过来了，一只手轻巧地搭在小敏的肩上，什么话似乎都是多余的。小敏回过头，凄凉地一笑，说：以后只买一双鞋就行了。

        女儿上高中了，要上晚自习。学校在城东，家在城南，相距有六七站路。小敏说，让女儿住校吧。小宇不同意，说学校伙食差，缺营养。晚上反正闲着没事，可以接她。小敏说，我们一起接，小宇不让，笑道：遇到了坏人，你反而是累赘，有我保护，保证女儿安然无恙。

        小宇开始接了，九点从家出发，拄着拐杖，速度不亚于一般人。接到骑自行车的女儿是十点，到家接近十一点。天天如此，风雨无阻。

        这天下雨，晚上家里来了客人，小喝了几杯酒，聊得特别开心。一不留神，出发的时间稍迟了些，小宇走着走着，看到前方停了工的工地，想取个捷径。等到走进去，却迷了路，急切间冒险走在了简易栈桥上。拐杖一滑，整个人栽了下去，连带着稀里哗啦一阵响，把小宇给埋没了。第二天发现时，已断了气。

        小敏哭得死去活来，可再哭，也哭不回小宇了。小敏担起了全部的生活重担，直到女儿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女儿临行前，要妈妈一定要找个伴，好相互照应。一定要找。还是那个柜子，又是好多只鞋子在孤独守候，小敏的泪水滴在鞋上，湿了一只又一只。

        小敏的门面前多了张征婚启事，下面有一只鞋。内容很简单，能穿上鞋的单身男人就是合格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