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把老爸接来家里。家里就整天响着“登—登—登”拐棍戳着地板的声音。老爸的腰腿不好。整个身体支撑在拐棍上，戳出的声音，很响，很重。半夜常常被老爸起夜的拐棍声惊醒，听着老爸的声音，怎样进洗手间又出来，再穿过大厅，回到他的房间。

忙了一天，下班。一开房门，远远的，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橘黄的灯光下，背靠着他的高枕藤椅。他面向房门坐着，谁的出入都在眼里。旁边电视机的声音响着音乐或新闻。这是家的样子，家的气息。

“爸——”“回来了!”爸中气十足的声音应着。和着回应，家里的温暖扑面而来。

非常迷恋这一刻的感觉。

爸来了，早上煮早点，晚上泡脚洗脚。

爸没来，总是在床上拖到算算时间可能迟到的最后一刻，然后匆匆洗漱，路上买点包豆浆一个馒头或包子就上班了。爸在，早上换着花样，稀饭配馒头包子，牛奶加面包，下饺子或者煮面条。虽然要早起两刻钟，但弄好了，盛上桌，一家人围桌而坐，热热地吃着，从早上就弥漫着家的味道。

晚饭后，散步回来，第一件事，马上拎起壶去煮水，老爸要洗脸泡脚啊。泡泡脚，一整夜都暖暖的。水开了，兑好洗脸水，端在他身前。水汽在洗脸盆里腾腾地冒着，爸拧着热乎乎的毛巾，把他红润润的脸擦得更红，宽宽的额头一弯全白的发线后，一丛银色的芦苇，顿时东倒西歪。

接着是泡脚，用专门的泡脚盆泡20分钟，一边汩汩地冒泡，一边还可按摩脚底，爸非常享受这个时光。趁这个机会，教爸爸聊聊微信啊，看看照片啊，谈谈今天的电视内容。

然后搓脚。爸的脚年青的时候，下地干活给弄坏了。泡过了脚之后，青筋浮起在红色的皮肤上，像大树埋在地底的根须，全给暴露在地面上了，粗糙得硌人。小腿肚，脚踝，脚掌，脚背，脚趾顺序搓洗干净，再按顺序擦干净。一点也不能马虎。不然他就会说，哎呀，这里没洗着呢，那里还湿湿的。

帮老爸洗脚的时候，总想起妈妈，妈妈身体好的时候，也曾这样帮爸爸洗脚。后来妈妈病的时候，我要给她洗脚，她总是用满怀歉疚的口气争辩“我自己会洗，我能洗。”要给她多搓一会儿，也不肯。病中一年，也就洗了不多的几次脚。现在能给老爸洗脚，是多么的事。

爸爸不喜欢我外出，今天说要去春游，没吭气，却是不悦的样子。我安慰他说：“吃过中饭就回来了。”春游回来，刚踏进门，就看见爸从房间里扶着拐杖出来：“回来了，很早吗!”满脸的欢快。

学校有次活动到六点多，到家快七点了。爸和夫等着我煮饭菜给他们吃。我手忙脚乱地把饭菜端上桌，一家人吃完，爸开始批评我了，学校什么活动，弄得这么晚!练什么瑜伽，自己在家里练练就可以吗!

我听了直笑，老爸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此时，他或许没想起，他的外甥都上大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