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在梦里，你若不来，我便不醒

　　1

　　他的丫头生病了，似乎病得不轻。她通过别人的QQ号看到他的空间状态了解到那些。曾经他从自己QQ里删掉了她，可他不知道。她太了解他，亦或是她们。尽管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他的空间还是只对一个人开放。她知道，他的丫头也知道。

　　她也病了。从他抢了她的孩子以后，她就一病不起。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雷电交加。她用刀片狠狠地划进自己的手腕，一刀又一刀。甜腻的血腥味在洗手间里弥漫开来，周围殷红一片。她看着自己裸露的手腕如散乱的棉絮，血肉模糊。然后咯咯地笑出声来。笑声落入哗哗的水声里，没了声息。直至后来，房间里只剩哗哗的水声，均匀地像童话里平静的独白。

　　她被抢救过来了，却一直沉睡着，似乎再也醒不来了。

　　2

　　病房里躺着两个人，左边是她，右边是他的丫头。隔着一袭幕帘，却仿佛相隔几世的遥远。

　　她一直安静地睡着，从未醒过。

　　他的丫头从不说话，也从不笑。

　　他时常守在他的丫头床边，絮絮叨叨说着一些碎言碎语，眼神里似乎蔓延的是满满的恨。她的丫头好像是在听，又好像思绪停在别处。他依然自顾自地说话。偶尔转过头望向窗外，顺着视线飘去的远方，弥漫着意犹未尽的伤。从他心里走出来的孤独，没人能劫持住，残忍的时光也无可奈何。

　　3

　　在他们到过的地方，似乎都是满目疮痍的淡季。昏黄的街道，凋零的枯叶，落魄的人群，流离失所的心。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也曾有过一场倾心的遇见，关于春暖花开的日子。

　　那段在尘世里繁盛了二十几年的葱茏年华，突然一下子被时光埋葬。天灾人祸也好，浮渚罹难也罢，都脱离不了千年情劫。此生错爱，酿成了如今万劫不复恶果。

　　4

　　她叫沉渊，他的丫头叫沉冤，她还有一个妹妹叫沉鸢。她们是三胞胎，他从小和她们一块长大。

　　他曾和沉鸢亲梅竹马。

　　沉冤是个不轻易表露爱意的女子，她相信别人说的，有些爱低到尘埃里，总有一天会悄悄地开出花朵。

　　沉渊是个敢闯敢做的烈性女子，她渴望轰轰烈烈，凡事争强好胜，倔强也从不退让。

　　她们都爱上了他。可他只爱沉鸢。

　　每段爱情的结局不外乎悲喜，他们很奇怪。沉鸢死了，他很快又和沉冤在一起了，生活平静，看不出他有多么痛苦。

　　而沉渊彻底沉睡了，被他遗忘了。

　　5

　　一个病房，两张病床。躺着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相同的姿态。

　　她们像是生活在一张镜子前，镜子里的人是沉睡的，镜子外的人是醒着的。

　　沉冤有时转过头去，瞥见镜子里的自己，睡得很安静。他依然常来看她，只是她从镜子里看不到他的身影。

　　也许是沉渊的安静将世界上所有的声息都屏蔽了，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他。

　　6

　　他又开始对着沉冤不停地说话了，这一刻，沉冤似乎很清醒。

　　她听见了他说的话，言语里流露出悲伤和隐忍。

　　那晚，她来找我喝酒，说她心情不好，要我陪陪她。她一直不停地说话，一边说一边哭，我们喝了很多酒。后来都醉了，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沉鸢来找我，看见我床上的她，沉鸢哭得像个泪人。然后摔门冲了出去，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没入了车流，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他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沉冤的手上，冰凉蚀骨。

　　沉冤脑海里残存的一些记忆此刻似乎死灰复燃，因为她知道，他说的她便是沉渊。这么多年他每次说到她的时候，恨意从未消失过。

　　只是她的脑海里依然大片空白，想不起关于从前多一点的任何事，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抹掉了。

　　7

　　沉渊一直睡着，始终无法醒来。

　　她有意识，以前的那些日子深刻的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那一切的一切，却像是封闭在她自己世界里的一部黑白默片，没有人会知道。还有对他无止境的思念以及不知所云的情感。

　　她常常重复着做一个梦。

　　她一个人躺在河底，看着水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个一个地从水面飘过。她看了她的孩子，还有沉鸢。他们笑着远去，仿佛一切都没有来过一样。她竭力想叫住他们，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不见。

　　转瞬的刹那，河水被淋漓的鲜血染得绯红。漫天黑色的鸟铺天盖地地漫过水面，黑压压地一片。

　　潮湿的梦境，她嗅到自己泪水的气息。可长年累月，她就那样一直睡着，没有任何声息。

　　8

　　医生说，沉冤因为受到了严重的刺激，记忆被无形地屏蔽在了那一小块区域里。她现在唯一能记得的便是那些零碎的画面。也许她的记忆明天就会恢复，也许是后天，也许一辈子都会是现在这样……

　　越来越多的药片涌入她的生活，她卑微地妥协，安静地看着那些外来物质流入自己的身体，接受时光肆意地凌虐。

　　他依然很平静。每天坐在她的床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旁边的沉渊依然沉睡着，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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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冤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叠叠不休的哭泣。

　　她的记忆里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一些画面，那是关于过去的记忆仅存的一些片段。

　　她亲眼看见他将刚研制出的新药在一个小孩身上实验，小孩短暂的抽搐后，终于没了声息。他把那个孩子放到了冰窖里的冰床上，冰床上躺着的是沉鸢。而那个孩子便是他和沉渊的孩子。

　　沉冤常常被那段记忆纠缠，无可逃脱。她想起那个孩子脆弱的面庞和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头便会剧烈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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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明忽暗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映照着沉渊的侧脸。安静明媚。

　　病房里看起来依然和谐，只是她们的生活真的不再像照镜子。

　　他把药拿到沉冤的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下。那么多白色的药片，看得人眩晕。她安静地像个听话的孩子。

　　他依旧一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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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完那些药后，沉冤再也没有醒来过。

　　清醒的短暂时日，她做出了重大抉择。

　　她把药瓶里的所有药都换成了安眠药。他喂她一口一口地喝下，然后她也彻底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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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冤被蒙上白布的那天，他坐在她的床边泣不成声。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我开始还对沉渊心存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可你知道我后来发现了什么吗？她那晚在酒里下了春药。

　　现在，你竟然死在了我手里。

　　……

　　13

　　病房里只剩沉渊一个人，睡得很安稳。

　　她依然一直做同一个梦，同样的场景，只是梦里陆续多了一些人。

　　可始终没有他的影子。

　　她知道，她会一直在梦里等，直到他来。

　　等不来，便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