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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不上的窗

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没有作业,闲的无所事事。第四天的早上,我一个人趴在阳台上发呆。

不知怎么的想到同学小玉家就住在前面不远处,何不去她家里玩玩,于是兴奋的飞奔而去,

她正在门口的个小桌上帮做老师的妈妈填写成绩手册。

我刚坐下一会,就听见隔壁有开门的声音。她立刻提醒我,隔壁来了个很凶的怪人,千万别惹他。

果然走出一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手放在脑后伸了个懒腰。他转头向我们这边冷冷的瞥了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回避。

在他发现我的一刹那,我能感觉到他表情惊诧后的变化。他换了张笑嘻嘻的脸,热情的和小玉打着招呼。

小玉偷偷告诉我,他是我们一个系统的第897厂子弟,初三刚毕业,准备考他们自己厂里的技校。

因为他哥哥在我们这里工作,所以到这里来安静的复习。来了三天就吵着要回家,说我们这里太差,一天也呆不下去。

平时他都冷冰冰不搭理人,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让我千万要小心。

果然他傲慢无礼的挑剔鄙视着周围的一切,对于他的清高和盛气凌人,小玉和周围的孩子都不敢顶撞。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冷冷的扔出一句:“不好你别来,我们又没请你来。”

小玉马上附和着说:“就是,你回去好了。”

他突然蹲下身,伏在桌子对面笑嘻嘻的看着我。

我抬头看到一张帅气的脸,他光芒逼人的眼里带着笑意,我明白自己上当了。

他说了一堆挑衅的话,无非就是为了逼我开口说话而已。

他说他是父母命难为,是不得已……说不和我们一般见识,便结束斗嘴回屋看书去了。

后来的日子,只要听见我来了他就会出来聊几句。他自高自大的言语总是会被我冷嘲热讽的打压下去。

只要我开口说话,他从来不会反驳一句,态度特别温和。慢慢的我也明白了,他是故意在让着我。

他有个口头禅,称呼别人老兄。于是我惦着脚拍着他的肩膀称呼他老弟,他竟然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有一天我玩捉迷藏,浑然不知自己藏身处就在他的后窗口。他在窗子里面叫我的时候,把我吓得不轻。

隔着昏暗的纱窗,他温柔的对我笑着,眼睛忽闪忽闪的亮着。

他说:“这么大还玩幼稚的游戏,不知道看看书。”语气很温柔,一点也没有平时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挖苦他:“笨人才需要看书,我不看书照样考的出。”

他突然神情暗淡了下来,忧郁的说:“如果这次考不上技校,就会在家里吃闲饭,过着寄生虫一样的。”

停了一会,他又变得神采飞扬的说:“我有了工作就能自立了,按自己的想法做事,父母总是管头管尾的很拘束,你说那?”

我从来也没有听过关于未来的话,也没有人对我说起过,似懂非懂的听他说着,很有同感,也很美好。

面对他的问话,我也坦诚的告诉他,我和父母感情不好的事情。这些悲伤我从来不敢对任何人提起,对他却莫名的信任。

见我红了眼眶,他安慰我说:“你父母传统观念太重,重男轻女,脾气也太粗暴。”

为了让我轻松起来,他逗趣说:“你以后长大了,可以找个喜欢你的男朋友,他会疼你,成家以后过二人世界,再也没人会来干涉你”。

我突然的脸红心跳,奇怪他怎么会想的那么多,可能是他看见哥嫂甜蜜自由的生活很羡慕吧。

我赶紧说;“不打扰你看书了”,冲他挥挥手,飞快的逃走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的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我开始盼望着长大,盼望着自由的未来,期待着他期望的生活。

天亮以后,我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也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

心里多了一个人,担心着他的担心,关心着他的关心,祈祷着他梦想的未来。

我不再去他那里玩耍,和附近的孩子刻意避开他看书时间,躲到别处去玩耍。

他突然的出现,朝我们冷冷的瞥了一眼就走了。

我感觉很失落,于是跟着去看他打篮球。可他对一旁的我瞧也不瞧,我只能委屈的走开了。

一连几天,他对我都像陌生人一样的不理不睬,我也不愿放下架子去问他到底怎么了。

只能躲在小店的窗子里,偷偷看着他走过,心里酸酸的痛,有一种跌入冰冷谷底的寒冷。

一个星期以后,我在路口等小玉。他的小跟班,七岁的小勇跑过来问我,为啥不去家门口等。

我摇摇头,不敢说是怕遇到他,我无法面对他的冷漠。

小勇问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很久没见你们在一起说话了”,

我委屈的说:“谁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

于是爱管闲事的小勇,进屋把他拉了出来,他红着脸不说话。

在小勇的逼问下,他才指责我在追男生。我一头雾水的问他指谁,他气愤的进屋去了。

我不甘心被冤枉,再次让小勇去叫他,好一会他才红着脸出来。

面对我近乎哀求的追问,他终于说是小剑,也就是小勇的哥哥。

因为小剑和小玉每天形影不离,我们自然也会有接触,不管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相信。

他从来没对我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我的蹲下身去,把头埋在膝盖上。

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落进了泥土里,我用树枝挖土来掩埋地上的泪水,却还是被细心的小勇发现了。

小勇告诉他我哭了,他还是余气未消的说我是心虚。

我只能甩下一句:“那我以后再也不和小剑说话了,总可以了吧!”

然后起身跑到一颗大树下面的乒乓球台边上,无声的痛哭着。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原来是小勇站在球桌上说:“他向你道歉”,

我堵气的问:“他为什么不自己说”。

小勇走到球桌另一边去问他,然后回来对我说:“他说他不好意思!”,

我挂着泪水忍不住的笑起来,小勇突然冒出一句惊人的话:“你们两个像谈恋爱一样,还吵架”。

我问小勇这么小,怎么会知道谈恋爱的。小勇说:“电视里都是这样的!”,然后摇摇摆摆的走了。

留下我们两个单独说话,丝毫也没觉得小勇说的话尴尬,

他询问我这一个星期都怎么过的,我说过的很很。

他也说几天不和我说话快闷死了,在这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一个人是可以沟通的。

他说一直都压抑自己的真实的想法,只有和我在一起时候才可以说说心里话。

认识我以后他再也没有觉得孤单过,我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于是我们约定了以后再也不吵架,有什么误会和不满,我们一定要解释,一定会改。

他担心聊得太久会被嫂子发现,叮嘱我等哭红的眼睛消退了再回家,我顺从着和他道别。

后来的日子他对我管束的越来越多,我爬上墙头,他担心的守在下面,劝说我下来。

我去河里抓鱼,他守在岸边喊我上去。见我不听话,他只好自己也卷起裤腿下河来看护我们。

他挑剔我裙子卷的太高,露出大腿被人看见,还红着脸说我不该和男孩子牵着手。

我说小勇还小,牵手没什么关系。他说小勇虽然小,可什么都懂了,

于是他对小勇说:“大哥牵你,咱们男子汉不和女孩牵手”,还不停地责备我们不该带着小勇下河,太危险。

我被他老夫子一样的说教破坏了玩的,忍不住对他大吼起来:“你唠唠叨叨的烦不烦啊,管的这么多!”

他尴尬了一会,还是红着脸轻声对我说:“我管你还不是因为关心你吗?这么危险的地方,出事怎么办?”

我的火气瞬间就熄灭了,红着脸顺从的跟着他回去,心里甜滋滋的。

他也不总是死板的,有时候也会很风趣的逗我笑。而我每天的心情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中,他笑我笑,他愁我跟着愁。

慢慢的我空白的大脑里,被他灌输了和他一个模式的思想,变得和他越来越一致,都到了分不清彼此的地步。

我的野性也就这样慢慢被他驯化了,对他百依百顺。

因为我发誓不和小剑说话,自然也就把其他男孩也包括在内了。不能去那边玩,自然也见不到他了。

他提议我每天傍晚去浴室的时候都从他家后面的那条路走。他会每天在路口等我,而且我必须要对他微笑。

虽然我觉得有点傻乎乎,但我还是顺从的配合着他的约定。

可是每次我一转弯出现在路口,他白净的脸都会涨的通红,让所以看见的人都看出了一些端倪……

于是关于我们早恋的猜疑,使他受到了兄嫂的警告。我也同样被邻居询问,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他提醒我以后都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说话了,于是他想了一些打手势暗语,只有我们自己懂。

实在忍不住想说话,就约在他的后窗聊天,他以为隔着窗户说话,就显得我们很清白。

还贴心的为我设计了,被人发现时候闪逃的路线。

可爱管闲事的邻居们更加肯定我们是在早恋,于是他又被兄嫂严重的警告了。

旁人的过度渲染,反而变成了一种提示,一种牵引。我们越来越谨慎,越是不敢见面,却越是想着办法偷偷见面。

有一天他突然换了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问我:“嗳。告诉我,你以后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很自信的说:“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他大胆的直白和自信惹得我忍不住笑起来。

他继续臭美的说:“像我这样长得不错,个子也挺高,对你又好,你喜欢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想快点逃跑。他拼命的叫住我,让我回答:是还不是,

我慌乱的心跳着,笑着逃跑了……丢下他一个人干着急。

在路口等我的邻居秋玲看我一直在笑,逼问我:“他说了什么?”,因为比较要好,我便说了实话。

她听后骂道:“臭美,长得是挺不错,没想到这么滑头!”。

我赶紧解释:“他很正派很有责任心,也很懂事,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秋玲听了我的解释,也改变了看法,说道:“可惜你太小了,你让他等你长大了把你带走,你父母就再也打不到你了”。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离开这里我才能自由,也突然明白了他问我那些话的用意了。

原来他也想着以后能带我走,自信能对我好,能给我一个的将来。

我仿佛奄奄一息的小鸟被他捧在手掌心,感觉有了一种温暖的依靠。

第二天,小勇突然来我家敲门,问我喜不喜欢老弟。

被我赶了几次,小勇非但不肯走还大喊大叫。我让他小声一点,他干脆哭起来,非要我回答才行。

我只好说;“喜欢!喜欢!快走吧”,他才爬起来气呼呼的回去复命了。还好邻居没出来看,吓得我一身冷汗。

黄昏时候,我喜欢在阳台上看山坳里的日落。云朵遮住了太阳,光芒照在云层上霞光万丈。

突然发现他站在对面的半山腰呆呆的望着我,我便取了镜子用折射的余晖照在他身上。

第二天,我问他在那里干嘛,他说带着小勇在玩,其实我知道不能见面,他很想我。

他说我唱歌很好听,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故作神秘的不说。小勇说:“我从你窗子下面经过”。

我知道他默默地关心着我,小心翼翼的靠近却怕伤害到我。处处怜爱的心疼着我,每时每刻都感动着我。

过了两天,他在楼下等我,我预感到有事发生,因为平时他不会这么大胆的站着。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要回去了。我不知所措的追问:“不是还有一个月的假期吗?”

他轻声的说:“在这里看不下去书,还是回去比较好。”我委屈的说:“我们现在不是已经不吵你了吗?”

自从他来以后,周围的孩子都怕他,再也不敢大声吵闹,我也克制着不去打扰他。

他连忙解释说:“我不怪你们,是我自己脑子里静不下来。”蹲在一旁的小勇说:“他挨骂了!”

在我的追问下,他说:“嫂子骂我成天胡思乱想”,我没明白胡思乱想是什么,就说:“只为这个骂你啊?”

他说:“被父母知道了,骂的更凶。”我急切的说:“那你向她保证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就好啦!”

他知道和我解释不清楚了,因为他不想说是因为我的原因。他把责任都归咎到自己一个人身上,不想让我觉得内疚。

兄嫂答应不告诉父母,条件是必须离开这里。他自责的说兄嫂都是为他好,为了他的前途考虑。

见我低头不语,他轻声问我怎么了,我不敢答话,怕一眨眼泪水就滚下来。

小勇多嘴的插话:“她是不舍得你!”他赶紧安慰我说:“哥哥还在这里,我会来玩看望哥哥,我们依然可以经常见面。”

我说:“骗人!”泪水就奔流而出。我想起了,奶奶骗我说;“过的不好还可以回去。”可我离开那里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赶紧安慰我说:“骗谁也不骗你啊!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你们都是我的老兄,我是你们的老弟。”

我被逗乐了,心情好了很多。他问我明天会送他走吗,我点点头。

第二天我中饭以后,我在烈日下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等到他和嫂子出现,他低着头红着脸不敢看我一眼。嫂子看着我,又转头对他说着什么渐渐远去。

我还站在原地傻傻的想,到底什么原因让嫂子这么生气。是邻居的闲言碎语,还是小勇说漏嘴的,

还是嫂子发现的什么严重的事情,反正我知道,肯定有我的责任……

直到弟弟问我:“你等的就是他吗?”我才从思绪中清醒。

后来他哥哥家搬到了东区,小玉搬到了西区。我也每天窝在家里,再也不想着出去玩。

初一结束的暑假里,我天天站在阳台上等他会突然的出现,可是开学了,他也没来,我便不再去阳台等候。

一个星期六的午后,听见楼下的阿姨在议论什么。

原来楼下的树荫下站了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不管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话。喊他进屋坐一会,他也一动不动。

我听见阿姨们在感叹:“这孩子真老实……话都不敢说。”

我也没再仔细瞧,只觉得不认识就回房间看书了。突然觉得困倦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我再次去窗边淘米做饭。却发现那人还是笔挺的站在那里,不由的同情起来。

仔细看他没穿解放鞋,应该不是新兵,那时候家境困难的人家,买不起衣服就穿别人送的军装。

他看上去干净整洁,还记上了风纪扣,几个小时站小来,满脸憔悴却依然倔强执着。

我正猜想:他到底在等谁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着我的窗户,那独特的光芒是我熟悉的,那一瞬间就认出是他。

我惊呆了,一年不见他外形成熟了太多,壮实了很多,也变得憔悴了许多,十六岁看上去二十岁。

没有了从前的光彩和骄傲,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如果不是他的眼睛里的光芒,我根本无法认出他。

我慌忙冲上阳台去叫他,却发现人不见了,只是在路得尽头看见他背着书包的背影一闪即逝。

我穿上鞋准备去追,再看时间:是末班车的时间;也是我父母下班的时间。

我一下瘫坐在门口……面对着父母的责罚和他之间,我无从抉择。

看见父母就哆嗦的我,最终还是退缩了。

我安慰自己,他一定还会来的,以后再和他解释清楚。因为他对于我来说是与众不同的人,是很重要的人。

后来小玉告诉我说:“他来过了,打听你有没有找男朋友。”我说:“他就爱瞎操心,脑子里的思想总是比别人多。”

小玉诡秘的冲我笑着说:“他是担心你。”我甜甜的笑着说:“他是担心他自己。”

小玉连忙点头说:“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故作轻松的开着玩笑,心里却担心他到底怎么样了。

初三的下学期,父亲突然说要送我去897厂的技校读书,毕业了就留在那里工作。

说免得在家里和母亲像死对头一样,原来父亲也看出母亲一直折磨我。

意外的惊喜让我感觉幸福来的太突然,我在心里感激父亲的大恩大德。

对于他平日的残暴,我决定一笔勾销,以后不管怎么打我都毫无怨言,我会一辈子无怨无悔的孝敬他,报答他的解救之恩。

我憧憬着自由的新生活:远离了刁难和恐惧,自由独立的生活。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在那里,我幻想着他见到我的惊喜。

我们可以天天腻在一起,正大光明的在一起说话,他依旧会管束着我,温柔的责备着我,而我一定会温顺的听他话。

我会确定的告诉他:“我想找的男朋友就是像你这样的”,我们一定会像他期待的那样成家,会疼爱彼此。

想到这些,我拼命的复习,决定带一个最好的分数去报道。看着我开心的变化,和对父亲的亲切,母亲大吵大闹。

她恶毒的对我大吼到:“你休想摆脱这个家,我绝不会放过你。”在她的威逼下,父亲只得决定取消我去897厂的安排。

我的脑子轰的一下,遭雷击一般的彻底奔溃。我哭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精神恍惚,视力也模糊不清。

我放弃了复习,极度忧郁让我上课考试的时候都睡着了。中考的那三天,我天天睡过头,差点被取消考试资格。

也就是那时候,我才发现凶巴巴的物理老师特别关心我,是他发现我没来,骑车来喊醒我,拉着我急速的赶往考场。

我最后以第七名的资格进入自己厂里的职业高中读书。

高中的日子里,我每天都会望着窗外,期待他会突然出现。我计划着读书毕业就申请和他们厂里的内调或者换亲。

高二下学期的一天早上,同桌告诉我厂里有人死了。

当我明白就是他哥哥的死了的时候,我听见心里“嘭”的一下,有什么东西断了和碎了的声音。

从同桌那里才知道,原来他哥哥早就查出白血病,为了治病他父母卖光了所有东西,几年下来家里穷的只剩下睡觉的床。

难怪他那天等我穿的是军装,难怪他后来再也没来找我,难怪他看着那么憔悴,难怪他变得比实际年龄大了太多。

对此一无所知的我,却让他在树下等了一个下午,失望的离去。

同桌追问我为啥关心这家人,我只好说了和他的事情。同桌问我:“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我说:“他长得不错,穿着朴素,有教养。他严肃认真,很有责任心,对我很温柔,处处让着我。”

同桌羡慕的推了我一下说:“难怪你清高的谁也看不上,原来有这样一个男朋友。”我说:“我们只是好朋友”。

同座却坚定的说:“其实你不懂,事实上你们就是,他太可怜了,你应该去找他。”

我摇摇头说:“他家办丧事,我突然出现会招来闲话,被人指指点点,不是给他们添麻烦吗?”

同桌提醒我:“以后再也没机会见他了,他现在的家庭状况一定很自卑,绝对不会主动来找你的。”

傍晚我在通往他哥哥家的桥头徘徊。

只要我走到桥的那边,就会进入那些喜欢闲言碎语的邻居视线,猜疑的眼光和交头接耳的议论,胆战心惊的见面……

这些都是我和他以往经历过的场景,他从前不就是因为我才被遣送回家的吗?我去找他会不会被她嫂子怨骂?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们马上就会把这个事情传遍整个厂区,而我必定逃不过父母的打骂,已经被剪过很多次头发的我哆嗦着。

心里无所次鼓励自己勇敢的冲过去找他,无数次犹豫着。就这么从黄昏一直到晚上十点,我还是没有勇气跨过那座桥。

第二天傍晚,我依然在桥头徘徊挣扎着,鼓气又泄气到十点,还是不敢过桥。

第三天我最后的期望就是,在桥边等着他们回去的汽车会从我面前开过。

他一定会看见守候在路边的我,一定会明白我一直都在等他。可我从黄昏等到晚上十点,依旧没有等到他们的车经过。

同桌告诉我,车直接从桥那端的门口出去了。我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和他的约定不会再有。

每当我仰望夜空中闪烁的星星,都会想起他闪亮的眼睛曾经那么温柔的看着我。

我只能在心里祈祷他平安幸福,记着他对我的好。记得是他把我从没人疼的灰姑娘,宠得像个公主一样的甜蜜和自信。

高中毕业以后,我们整个厂区都搬到了千里这外的浙江。我们这届毕业生也被取消了分配制度,自谋职业。

再一次面对一个陌生的城市,无法沟通的方言,我意识到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助。

时代变了,生活已经不是从前的模式。摆在我面前的只有困难和无助,独立和自由对于弱小的我们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半年以后留在江西的897厂也不甘心留在山区,提出和我们厂合并的意向。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再一次让我兴奋的睡不着觉,相信着他一定会来,我会不顾一切的找到他,

因为我们都已经长大,相信没有人会比我们更好更合适,相信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然而美梦又一次落空,合作没谈成,他们厂搬去了昆山,命运再一次戏耍了我。

我不得不在命运面前接受现实,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风雨和困苦里,努力工作着。

下班后我情愿扎在人堆里,混迹在形形色色的场所,也不愿意回家。

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看着别人享受着沉迷着,我身在其中,却冷的瑟瑟发抖。

多年以来,我一直用着他灌输的思想来坚持自我,用他期望的模式来期待生活。

我带着他植入的灵魂游荡在拥挤的人群,内心却感受到格格不入的孤独,

才明白自从接纳他以后,我早已不是我自己,我只是生活在世间的另一个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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