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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亮的故事

海亮唱歌的时候,总是是皱着眉头,东张西望,从也不直视你,他的胡子长得黑且浓密,漫不经心的从嘴巴周围一直蔓延到耳根,头发则时常贴着青白的脑皮,他的声音是有些沙哑的,是并不悦耳的,但是一些人总还是愿意叫他唱上一段,然后又并不表现出很爱听的不耐烦的神色,只是让他自顾自的唱下去!往往在他唱到一半的时候,便注意到别人的这种不屑,便用央求的语气说,“我不唱了行不,我去别处玩了,他们还等着我呢!”别人比划一下手示意他赶紧走吧,他那刚刚因投入唱歌而扭曲的脸上便一下舒展开喜悦的神色来,像获得了意外的赏赐一般的匆忙的逃离了。

海亮是先天性的小脑发育不全,他的右手抖的厉害,即使常人轻易拿起的东西他都要在左手的辅助下才能拿起,往往也显得非常吃力,他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拖拉着总也不跟脚的鞋。

他的衣服是破旧而不合身的,好像,他的裤子很难跨在腰上,他的一只手是要一直拉着裤腰的,以防哪个调皮的孩子趁他不注意把他的裤子拉下来让他难堪,海亮曾把一个在人堆里给他扒裤子的孩子打了,他用一只胳膊紧紧夹住了那个孩子的脖子,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个男孩的头,众人见状忙去拉开,海亮却不放手直到砸出血来。

他害怕了,退到一边哭了起来,那孩子也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的嚎嚎大哭,随后被他母亲拽扯到了村里的先生家,缝了几针,缠了一层白。最终海亮家赔了人家医药费,海亮还被家人狠狠地骂了一顿。最后,被打的孩子没能长记性,海亮却长了记性,再有孩子扒他的裤子时,他也不再那么气愤了,提上裤子红着脸靠到了墙边上,然后人们便开始指责孩子们的不懂事,夸奖海亮的退让。

海亮一年比一年大了,他的病似乎也愈加严重了,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他经常的头疼,他的眼睛不能老盯着一个地方看,所以头总是晃来晃去,像是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同他的病情一同变糟的还有他的脾气,他往往在跟别人吵完后,自己一边哭一边走,一直走到村子的边缘,一个人坐在路边,直到家人来找他,再好言相慰,把他领回家里。

村里跟海亮年龄相当的人都结婚生子了,每次村里边又有人办喜事的时候,人们总是笑着问他“亮!你啥时候娶媳妇啊?”海亮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不娶媳妇了,娶了也养不起”每每听到这回答,人们的笑容霎时褪去了,嘴里拖出一声声长短不一的叹息!人们又在为海亮的命运而陷入短暂的悲哀了。

海亮是个热心的人,虽然他手脚都不利落,却还想着在家里,为四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每天早晨吃过饭,他就挨家挨户的转,哆哆嗦嗦的把各家各户的垃圾桶倒掉,看着海亮费劲的样子,邻居们是不忍心让他做这差事,可是海亮却争抢着要做,他总是说“我也就会干这些个跑腿的活了”可人们都知道,村里面能走路的就属他腿脚最不利索了。

海亮一身脏乱破旧的着装跟他的习惯是分不开的,农村里流行几种简单的类似下棋一样的游戏,名字听起来也很接地气“老虎吃绵羊”“瞎子跳井”“五福”而海亮均是这方面的能手;远远看见海亮,人们便招呼他过来下两盘,人们蹲下来,在地上粗略的画上一些方格,再就近捡来一些石子,一场恶战便准备就绪了;海亮欣然应战,然后席地而坐,在左手的辅助下右手哆哆嗦嗦的把石子放到一个位置上,开始人们还嫌他慢慢腾腾,没过一会别人即便败下阵来,嘴里一边念叨海亮还真有两下子,一边走开了,这时海亮便兴奋的站起身来,从也不拍拍屁股上的土就也走开了。海亮的名气很大,往往在他跟别人下棋的时候,左右的人都会过来围观,在这方面人们都很佩服他,只是他屁股上的土,看上去是要成为他的身经百战的胜利的勋章了。

夏天闷热的出奇,海亮是从来不睡午觉的,他赤裸着上身,穿着肥大的短裤,拖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大街小巷的串,哪里有人乘凉,他就在哪里落脚,往往也不多呆就又起身去别的纳凉的地方。他的脸晒得通红,满面油光,上身赤黑,走到哪里都能独自成为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当然他谈吐与正常人无异,也能同众人说些放肆的逗笑的话,但往往自己却笑的比谁都甚,他一只手耷拉着,一只手拽着肥大的裤腰,身子一蹿一蹿的,像个傻柱子一样,脸上的肌肉挤在一块,嘴里还有哈喇子往出流,也许他真的像个傻子,可村里却没人拿他当傻子看,因为人们觉得,他这样的形象能有他那样的智力,简直是聪明极了的人!

海亮的家庭条件一般,父亲母亲都是地道的农民,爷爷一把年纪了也得挺着老腰板下地劳作,海亮还有个弟弟,在城里打工,能够自食其力,却不能接济家里,他母亲是个小个子的女人,疼她爱他也不比正常的弟弟少,父亲老实巴交,不善言谈,一家人卖足了力气却还得看天吃饭;海亮经常跟爷爷发脾气,也就他们俩——这两个自认为拖家里后腿的人,他们心里常有苦闷而又无处发泄。

有一次海亮给他的爷爷打了,他爷爷再不跟他说话,他又不知道去如何跟爷爷说和,一直僵着,后来他爷爷不知害了什么病,说是夜里串门回家,在一个粪堆旁见了一团蓝色的火焰,他过去摸了一把,发觉手是冰凉的,就忙撤了回来,快步走家去了,第二天就一病不起了,全家人都去了医院,只留得海亮看家,海亮急得不行,在村口守了一天,看见家人下车时他哭了,赶忙去搀扶爷爷,他爷爷看见了他,干枯的眼里也挤出两滴清泪来,“我就放心不下你呀我,要不我就跟他们走了呀我,你个杂增操的(骂人的话)!”自那以后,海亮对爷爷也好多了,那个温馨的院落里,再没传出过吵闹声!

海亮变了,人们发现他行动更不比从前了,也更易怒,更容易哭了,但是他还是爱大街小巷的串,走到人多的地方,他会坐下来,没过一会又默默的走开。

海亮如今三十了,可他长得却像个老人似的,他有他的,在我们看来很不堪的生活,也许在他感觉却是无比的,我们正常人,每天都在追求幸福,却不知幸福是什么样子,也未必赶得上他。

当我再回到大山之下的那个小村时,我很期待能再见到他,坐在他身边,不会再让他唱歌了,我只想听他说说自己的更多的!

文/梁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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