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扉美文

   洛伊把助听器戴在右耳上，然后把厚厚的齐耳学生头梳整齐，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背着书包出了门。

    这是她来青城一中的第一天，也是三年来她换的第五所学校。由于父母工作的关系，他们时常要从一座城市搬到另一座城市，她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习惯了这种居无定所的漂泊感。

    每当班里来了新同学，总会引起一阵轰动，而洛伊却没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提不起她的兴趣，她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她不喜说话，喜欢一个人独处，仿佛在她的生活中只剩下学习。同学们似乎从这位新同学身上开发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很快就把她淡忘了。

    她不愿再与人交往，只是不想再次面对分离。友情如是，爱情亦如是。

    这天，洛伊值日，她一个人吃力地拎着装满水的水桶向三楼的教室走去。在楼梯转角和一个人擦身而过，水桶里的水飞溅出来，洒在了一双白色球鞋上。

    “喂！”一个慵懒的声音在洛伊的右耳边响起。

    洛伊像没听到似的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走，实际上她确实没听见，助听器此时恰好没电了。

    “喂，说你呢!”身旁的声音不耐烦起来。

    洛伊继续向前走，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洛伊缓缓抬头向上看去，干净的白衬衫，长长的刘海下是一张光洁白皙棱角分明的脸庞。浓密整齐的剑眉，乌黑深邃的双眸，英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微微扬起魅惑的弧度，俊美得像是漫画中走出来似的。

    看到这样的美男，自然是心情愉悦，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挡住自己的去路。洛伊正要开口询问，只见这个男生微微蹙眉，细长的眼睛轻蔑地扫视着她。

    “喂，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冷冰冰的声音传进了洛伊的左耳，她对于这种没礼貌的男生非常反感，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没听见，请你让开！”

    男生瞬间被洛伊激怒了，从来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像是发狂的狮子般，抓住洛伊的衣领，单手把她提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此时，走廊里挤满了准备回家的学生，大家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着。

    “这女孩胆子真大，竟然敢招惹顾晓川！”

    “这个女孩是谁啊？好像以前没见过。”

    “不知道，好像是新来的转校生吧。”

    “哇，顾晓川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帅。”

    周围的男生不敢上前劝阻，女生都是一副花痴模样看着顾晓川，他们对顾晓川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敬畏。在青城一中没人不认识顾晓川，他的父亲是跨国集团的总裁，也是学校最大的股东。顾晓川身上几乎沾染了所有富家公子的陋习，不学无术，放荡不羁，校长老师都要敬他三分。

    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富家少爷，怎么能容忍洛伊的轻视。

    洛伊被顾晓川提起来的一瞬间，水桶里的水浸透了她蓝色的校服裙。她的心颤抖了一下，拼命抑制住内心的恐慌，狠狠地瞪着顾晓川，冷静地说道：“把我放下来！”

    被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粉嫩白皙的脸上是一副倔强的表情，顾晓川突然觉得很有意思，这可是整个青城第一个敢忤逆自己的女生。

    他冷哼一声，饶有兴致地说：“没人可以命令我，我就是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女生居然尖叫起来。

    洛伊低下头，对准顾晓川抓住自己的右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顾晓川吃痛，闷哼一声，手臂一挥，将洛伊重重地摔了出去。

    洛伊背部着地，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裂开了，顾晓川也好不到哪儿去，白色衬衫上微微渗出鲜红的血迹。洛伊忍着巨大的疼痛，倔强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捡起水桶，在众人错愕惊讶的目光中离开。

    顾晓川看着洛伊远去的身影，手臂传来的疼痛，让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在所有人都认为洛伊第二天就会在青城高中消失的时候，她却一如既往地上学、放学，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顾晓川也一改往日的做派，没有再去找她的麻烦。

    没人知道洛伊的那一咬，在顾晓川的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洛伊像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回家，穿过一条幽深的巷子时，车扎到了什么突然倾倒，她的膝盖重重地摔在满是碎玻璃的地面，疼得站不起来。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几个穿着青城一中校服裙的女生。

    “洛伊，你居然连顾晓川都敢咬？”为首的一个女生叫嚣着抬起了手，洛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啊！”传来一声尖叫。

    洛伊没有感到疼痛，睁开眼睛，一只有着深深齿痕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了那个女生的手。洛伊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是顾晓川，居然是顾晓川！

    顾晓川冷冷地说道：“从今以后，谁都不许伤害洛伊！”他松开女生的手，怒吼道：“还不快消失？！”

    “谢谢你。”不管顾晓川以前怎么对自己，他曾经是怎样一个人，但今天他救了她。洛伊试着站起来，可是一动，膝盖痛得全身直冒冷汗。

    “别动！”顾晓川说着大步走过去，打横抱起了洛伊，“我送你去医院。”

    洛伊拗不过他，只好安分地待在他的怀里。余晖在顾晓川的脸上氤氲开来，洛伊觉得温柔的顾晓川原来是那么迷人，她看得有些沉醉了。

    阳光下，一对少男少女留下了美好的剪影。

    翌日，洛爸爸准备送洛伊去上学，一开门，一辆豪车停在了门前，父女俩惊讶地对视着。

    顾晓川穿着整洁的白衬衫，从车上下来，非常有礼貌地跟洛爸爸打招呼：“叔叔好，我是洛伊的同学，老师让我负责送洛伊上学。”

    洛伊向爸爸点点头，在顾晓川的搀扶下上了车。

    “哈哈哈，你能编点高明的理由吗？”洛伊一坐到车上就开始取笑顾晓川。经过昨天的事，两个人突然间变得非常熟络。

    顾晓川向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副懒得理她的表情。

    洛伊的视线落在了顾晓川手臂的齿痕上，用手轻轻地抚摸，温柔地说：“还疼吗？”

    “疼，估计要疼一辈子!”顾晓川不经意的话，使车里的气氛变得非常暧昧。

    洛伊想在顾晓川的心中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形象，她取下了助听器，把它埋在了她和顾晓川经常见面的秋千旁，她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自己的小秘密。

    一个人突然闯进你的生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润物细无声般的慢慢习惯。

    洛伊渐渐习惯了顾晓川围绕在自己身边谈天说地，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洛伊，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吗，为什么不留长发呢？”

    “你喜欢长发的女孩？”

    “待你长发及腰，姑娘嫁我可好？”

    “少臭美！”

    顾晓川乐呵呵地笑着，宠溺地想用手揉揉洛伊的头发。

    一天，顾晓川约洛伊在学校后的废旧秋千旁见面，他从身后变出一个小小的礼物盒子递给她。洛伊充满期待迫不及待地打开，是一只精致的太阳花发卡，是顾晓川亲手制作的。

    顾晓川轻轻将洛伊右边的头发挂到耳后，将发卡牢牢夹住，露出她雪白粉嫩的右耳。

    顾晓川俯下身子在洛伊的右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但任凭她多么努力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她只有装作听到的样子，露出甜甜的微笑。他的鼻息弄得她耳朵发痒，她的心开始狂跳不止，手心全是汗，双颊绯红，她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

    洛伊以为顾晓川在此情此景之下，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吻她的额头。然后他却没有，他只是傻笑着说：“你真好看。”

    洛伊坐上秋千，顾晓川站在身后使劲儿把她高高推起。

    在这春末夏初的季节里，在吹着撩人心弦的微风的日子里，洛伊右耳听到了满树花开似锦。

    由于没有了助听器，洛伊只能靠健全的左耳，所以上课时她需要比以前更努力地去听。偶尔，也会觉得非常吃力，但是当她抚摸到耳边的发夹，就会有无限的动力。

    放学后，洛伊会主动留下等顾晓川一起回家。

    顾晓川也把豪车换成了自行车，他总是喜欢骑车走在她的右边，他的喋喋不休变得若隐若现。为了不让他察觉出异样，他无论说什么，她总是笑容满面。

    顾晓川不知道，她正在为他留着长发。她也曾幻想着——“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同学们渐渐发现，这个新来的同学正在悄然改变，随之改变的还有顾晓川。

    他变得温润如玉，不再打架逃课，不再欺负弱小，上课居然也开始认真记起笔记。学校里开始疯狂地流传顾晓川和洛伊各种版本的爱情故事。

    不知不觉，迎来了盛夏，洛伊已是长发披肩，她的右耳边带着“太阳花”。

    宁静的夏天，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顾晓川躺在秋千旁的草地上，仰望苍穹，繁星点点，风掀起他的白色衬衫，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洛伊，没有赴约，他想告诉她，暑假一起去旅行吧。

    翌日课堂上，老师突然宣布洛伊转学。

    顾晓川站在走廊上望着洛伊空荡荡的座位，心一点点下沉，痛得难以呼吸。

    洛伊站在偌大的候机大厅里，忧伤地望着窗外。她轻抚着耳旁的发夹，喃喃自语：“尽管离别会让彼此痛苦，但我仍不后悔，遇见过你，然后喜欢上你。”

    “洛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洛伊强忍住眼泪向他挥手。

    顾晓川走到洛伊面前，摊开掌心，居然是她扔掉的助听器。

    原来他早已知道她右耳失聪，原来他每次走在她的右边，是怕她听不见过往车辆的声音，他看见了她眼底深深的悲伤，他心疼她，想要好好地保护她。

    洛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问：“你想知道那天我在秋千旁说了什么吗？”

    洛伊点点头，顾晓川微笑道：“我只说给你的右耳听。”

    他俯下身子，把助听器戴在洛伊的左耳上，然后轻声说：“我喜欢你。”

    爱情在左，你在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