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斗转星移,四季轮换,我走在上学的路上,他在路边的老树下修鞋。
他很渺小,也无力证明自己的存在,偶有路人瞥见他才会有鞋可修。我也并未注意过他,只是有一次我路过时,他放置好东西要坐下时,身体倾斜像是要摔倒,我正想着要去扶他,他已经稳稳的坐好了,我第一次发现他是个残疾人,他或许已经习惯了那种曲身的不稳和挣扎着地坐稳,无需帮助。我也是第一次细致的打量他。
他似乎已经很老了,老的如身后那棵经历百年千年沧桑的老树,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却一根根直直的竖着,如一棵棵站着圆寂的枯树,无活力,无生命。我看到了他的脸,虽没有泪水,我却想到了老泪横流的悲哀,懂了为什么老人的泪会横着流,那纵横的深入沟壑的皱纹啊,究竟剥蚀了什么呢?我看见他的眼睛的时候,他也看见了我,我慌忙转过头去,不去看他,怕他把我当成那些投以轻视的如刀如剑目光的世俗小人。可就在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一股目光如炬的力量,可似乎夹杂了一丝悲哀一丝憔悴。当我再去看他时,他已经在摆弄它修鞋的箱子了。那箱子早已被无情的岁月淡褪了昔日的颜色,箱中的器具陈旧却并未坏去,依然陪伴着他,像是唯一的不离不弃。他是被不孝的子女抛弃了吧,我想着,愤愤地咒骂着那没有良心的子女,感慨着老人的悲哀。一切竟显得无助,无奈。
一个黑去又被雪光照亮的傍晚,我披着雪花放学回家,没走几步就发现鞋子张开了嘴吃了口雪,脚凉透了,我抬起头时,竟看见了他,他如一座丰碑静静的坐在那里,我有些欣喜也有些担心,他雪中送炭,可他不冷吗?我站在了他的身旁,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一个老人一世的沧桑,他那裂开口子的粗糙的手虽然笨拙却也娴熟。一阵冰冷的寒风吹来,他的手猛地颤了一下,而我想哭,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悲愤。他看见我闪动的眸子了吧,他竟然笑了。
他的笑竟没有岁月沧桑的痕迹,有的只是纯朴、慈祥和坦然,他告诉了我他那鲜为人知的故事。年轻时,父母猝死,他为供养弟弟生存,到处找活挣钱,一次从工地上摔下,命保住了,腿给摔折了,从此,他不再是依靠,而是累赘,或许是缺乏教育,也或许是时世所逼,他的弟弟不愿再管他,以怨报德,而他看到弟弟成了家,便成了半世鞋匠,而现在已是老鞋匠,没有儿女,只有孤苦。我很惊讶,不要他的竟是手足,使我更惊讶的是他平和的一句话:“看到他们成了家,有了依靠,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我立即对这位老人产生了敬意,深深的,发自内心深处的,他的精神世界竟是那么的充实富足。
这些年的沧桑岁月,老鞋匠正是靠了这句话,才没有被那种肃杀的冷漠打到的。而我不免为他悲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而他一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让他一下子成了天地间不屈的巨人。
风停了,雪静静地飘落,而老鞋匠依然坐在那儿,等着下一个可能出现的修鞋人,或许吧,再叙那个辛酸却不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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