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这样说:家里没了老人,就象冬天穿的棉袄后背有了个窟窿,寒冷自不必说,出门在外少了一份牵挂,说话办事少了分寸与尺度。如今,对这句话我有了切腑的感受。
父亲走时46岁,我还是一个不满18岁的高三学生,小弟才6岁。年少的我第一次体会到死亡带给生者与亡者之间那份永远无法超越的隔膜,好多年没能走出痛失父亲的隐影。38岁的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艰难度日。父亲的早逝,曾让我天真的认为母亲一定会健康长寿。可就在母亲刚刚过完她60岁生日的2010年除夕之夜,一病不起,不会说话,不能自理。那个除夕,我8点多从母亲那儿回到家,母亲9点多钟发病,那个除夕是我结婚16年来没有回婆家过年,而陪母亲过的唯一一个除夕。那天我陪母亲逛了街,吃了年夜饭,还看着母亲给孩子们发了压岁钱。结婚多年来,我总想带着孩子陪母亲过个年,可总没如愿。现在我常想,和母亲共度的那个除夕,冥冥之中一定是母亲不想让我留下遗憾,不让我心生愧疚。每每想起此,我都会泪流不止。
在母亲昏迷的14天里,我瘦了6斤,由于整夜整夜不睡觉,我曾两次走错了回家的路。每当夜深人静,看着病榻上母亲花白的头发,我在心里问自己,母亲的头发什么时候白了这么多,额上的皱纹什么时候这么深,在儿女的疏忽中母亲慢慢老去,轰然倒下。愧疚、自责吞噬着我的心……
“这是我们接诊以来,梗阻面积最大的,完全性失语,偏瘫,能不能醒来听天由命吧!”医生的断言,让我们绝望。小弟趴在干墙上哭着说:“就算妈傻了,不会说话,不会动,可下班回到家,只要能看到她坐在那,我就满足了……”
有妈就有家,有家我们就不会走散。感谢上苍,母亲在昏睡了14天后终于睁开了双眼,当她用左手抚摸我的脸颊时,我禁不住失声痛哭。母亲不会说话,可她还认得自己的儿女,这就足够。
在母亲瘫痪的三年里,我每晚都会去母亲那里,双休日也全是陪母亲度过。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把母亲安顿好后都是11点多了,在老公接我回家的路上他常说:看你瘦小一个人,头发散乱,走在无人的大街上,让人觉得可怜。我常说:可怜的是母亲,为了练习走路,她一边抚着墙,我一边抚着她,没走两步就气喘嘘嘘,大汗淋漓。可她从没停止过,母亲的坚强让我心酸,也让我佩服。母亲起夜频繁,一夜少则5、6次,多则10多次。一听到母亲有动静,我就会迅速掀掉被子,赤脚跑到母亲床边,夏天还好些,冬天我常常一夜也暖不热被窝。如今,夜里若听到异响,我还会猛地坐起,冲出房门。每周给母亲洗一次澡,剪头发、剪指甲,成了我的习惯。有一次,我给母亲洗完澡,把好从浴室抚到床上,母亲没坐稳,滑坐在地上。我抱着母亲的腰三次也没把她抱到床上,最后,还是母亲用脚登着床头柜,我才勉强把她抚到了床上。看着我喘气的样子,母亲抚着的胳膊傻傻的笑。我说:“你还笑,你那么高,那么胖,把我生的这么矮,这么小,咱俩要是换换多好,就不会这样了。”……在午后的阳光里,我一边给母亲梳头,一边给母亲看象册,这个是谁谁,那个是谁谁,母亲边点头,边咦咦的笑着…..偎在母亲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电视,我虽然不知道母亲能不能看懂,可看着她专注的表情,我常想,这样的日子若能停留该多好…..这些镜头象一幅幅照片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流泪也让我温暖,我总觉得母亲还在,并没有走远。
记得那一次,我象往常一样给母亲洗完澡,蹲在地上把母亲不会动的脚抬到我的腿上剪指甲,母亲却抚着我的头发哭了。“别哭了,你是说每次都是我给你洗澡,剪趾甲,是吧”,母亲点点头。“我是你生的,这还不是我该做的吗?”母亲的眼泪滴在了我的脖子上,也滴在了我的心上,母亲为我们做的那么多却不曾叫过苦,可我为母亲做的那么点事,母亲却泪水长流。可怜天下的母亲啊,每每想起这一幕,我都禁不住落泪。母亲的离去也常常使我自责。母亲病重的最后一年,已不大认识自己的儿女,常常扔东西,不听话,不想吃的东西随口就吐,我常常被母亲吐的满身都是,我的胳膊上,手上也留下了被母亲抓伤的印痕。有时不注意,母亲会把大便抹得床上墙上都是,刚刚收拾完,等你再进房间,她又会把大便弄一床。急了,我也会吵她,可现在想来,我很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吵她呢,如果可以从来,我一定不会!母亲傻了,不能动了,可总还有母亲,心里还有份牵挂,母亲走了,我的心空了,再也没有人会象母亲那样记挂我的冷暖,下班的途中再也看不到母亲买菜的身影,那个熟习的不能再熟习的电话号码以后我还要播给谁听?这种阴痛没有经历的人无法理解。夜半会突然惊醒,心猛的疼几下,摸自己的脸已是泪水;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想起母亲的模样,禁不住痛哭失声;这种痛雨浸风蚀般穿过我的五脏六腑,没有体验不会明白。快乐应该与人分享,可痛苦只属于自己,这种痛是妈妈给的,我也很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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