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离离原上草,已经渐渐被霜色打得蔫黄。北方的小镇上,没有枫红遍野,只有一树树或红,或黄的果实。秋在这里,似乎比春更丰满,艳丽。
沿着山间蜿蜒崎岖的碎石小路,小落悠闲地边走边看。三年,一场梦。若一场花事,开到了荼蘼。而今的小落,依然白衣素面,眉目清婉,只是神色里多了坚定与沧桑。
错落起伏的沟堰与山坡上,野菊又开。细碎,绵密,若絮语撒满了整个秋。微微苦涩的清香,陌生而又熟悉。往事若梦,三年,人事偷换,岁月又洗去了多少风尘的颜色?
站在茅草没膝的山坡上,一条隐约可见的小路盘旋而上。小路的深处,被浓重的树荫遮住。而树荫掩映中,一间石砌的小屋蓦然落入她的眼中。
小落的心,被打动。是谁,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将自己隐入山野之中?这是她从小疯大的地盘,山间的每一处风景她都了然于胸。这小屋,她确定是新建的。
路面上碎石松散,两边野草嚣张,小落的心,被好奇牵引,对一切都没有在意。攀上一个极大的斜坡之后,小落的视线豁然开朗。
一片平坦的开阔地上,是细细的碎石铺成的场地,石屋、木门、古旧雕花的窗子、青瓦缝隙中,摇曳着已经黄了梢的野草。屋子两边的空地上,开满那种最寻常的野山菊。此刻,阳光如金,给整个画面镀上了一层童话的色彩。
屋子的一脚,有一个小木桌,一个男人,对着一本书,静坐,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建辉!小落吃惊地叫了起来。
沉思中的人像被雷电击中,缓缓抬起头,望向小落。
有一瞬,天地是崩塌了的。因为,他们的心中,一座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空城,瞬间倒下。往事,若残砖碎瓦,压住了他们。呼吸,在此际停顿。
(一)
往日,若手中那枚蓦然间跌落的红苹果,沿着记忆的脉络一一走回。
二十岁的小落,若雏菊,带着山野的清新与野趣站在建辉的面前。微一转身的瞬间,淡淡的野菊清芬像一根冒着火星的导火索,一丝丝地点燃了建辉的眼睛,然后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爆炸,将他所有的骄傲和理性统统逼出体外。
有一瞬,他的身体是微微地热了。
待他清醒过来,小落的眼睛已经几乎逼到了他的鼻尖上,“师傅,想什么呢,我是来拿我的材料的,好了吗?”吐出的气息,不疾不徐地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知道了什么是吐气如兰。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被一枝叫做丘比特的神箭射中了。
人生就是如此。兜兜转转中,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过客,或者一生,都有既定的轨迹。小落就是建辉生命中的劫难,他不可抑制地爱了。从第一眼,从她的气息第一次穿透他薄弱的心理防线开始,建辉的一生,就注定了与这个精灵样飘忽美丽的女孩纠结到底了。
那日开始,建辉开始频频与小落约会。虽然只是吃个饭,逛个街,虽然小落总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但建辉很有信心的。他确信,小落就是为他而生的。只有他,才是最值得拥有她的人。
小落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眼睛像月牙;小落淘气起来,会揪他的鼻子;小落喜欢在风中奔跑,让长长的发在身体两边晃来晃去;小落带他去自己的家乡,看满山遍野小小的菊,那是她离开村庄后每年秋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小落的一切,像带着山野气息的电影,每时每刻在他眼前播放,晃动。建辉不知道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小落他会如何,但他清楚小落会如何。因为,她答应只做他的小妹妹,从开始到最后。是的,到最后,到了有一天他知道了风的存在时。
(二)
建辉在众人眼中,年轻有为,长相英俊,前途无量。小小的年纪,已经在政府部门混得如鱼得水。这样的人,自然是许多女孩子追捧的对像。可是,小落不喜欢。小落从那日看到了风的那日起,她就知道了自己的陷落。
那日,人声鼎沸的公交车上,一身素白的小落胸前被人忽然摸了一下。她又羞又急,回过头来,一双淫邪凶恶的眼睛挑衅地看着她。
变态!小落鼓起勇气骂了人。
那猥琐的男人马上不干了。凭什么骂人,你骂谁?一连串的质问夹杂着浓重的酒气口臭醺地小落头重脑轻。她知道此刻是说不清的,便努力躲开他。
那个男人看出了她的软弱与退让,竟然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要小落给他道歉!
他肮脏的手,再次伸了出来,准备拉扯小落。小落心惊胆战,不知怎样应对。这时,半空中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伸出,将那条邪恶的胳膊牢牢控制住。
那个无赖男人刚想反抗,但看到对面男人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不知怎么就退缩了。他被迫向小落道了歉,缩回车的一角,再不敢出声。
那个男人,就是风。不肯说自己来历和去向的风,迷一样的风。
风的眼睛那么亮,像星,闪啊闪啊,就闪的小落的心里七零八落的;风的酒漩那么深,像潭,晃啊晃啊,就晃的小落不知今夕何夕了。小落偎依在风怀里的时候,在心里微微的叹:一定是冤孽,不然,为何会抛开那么好的建辉,不计后果地跟了没有前途和方向的风呢。建辉的好她懂得,可是,从来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来的时候,谁都无法抗拒。
一个人走在路上,有微微的风自耳畔轻轻掠过。又是秋,风中菊花的香气越来越盛。大朵的菊,深红,浅黛,或如丝样柔婉,或似月亮般饱满写意。当小落站在市中心的小花园里独自赏菊的时候,她的心里忽然涌起许多小时候的记忆。
(三)
一丛丛的山菊花,纤细,倔强,紧紧地抓住脚下的岩缝,努力地将根茎扎入到更深的土壤中去。它们必须要让自己在最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繁衍下去。那种生命的顽强与张力,常常让小落感动不已。小落知道,自己想念故乡了。
去之前,小落有些犹豫。风,还是建辉?她第一次正视这个问题。人生的某种不可避免的抉择,在此际摆在了她的眼前。无论从哪个方面,建辉无疑都是最好的。可是,想到风那双无羁的眸子,她的心便随着坠入了一眼看不见的深潭中。水,像藤蔓一样亲密地抚慰着她身体的所有触觉,她作为女人的天性第一次被唤醒......
嫁给建辉是理想,可风,却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将她裹挟,让她颠覆。风的颓废,忧郁,像迷一样的身世,给小落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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