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的痛苦,让我对前途空前绝后的迷茫。曾经想背上行囊远行,离开这个偏僻而又寂寞的乡村,到天涯海角去流浪,不想面对乡里人以及朋友一双双同情和怜悯的眼神。这个时候,他来了,他是父亲朋友的儿子。我们同岁,身材魁梧,铁骨铮铮的。但是,唯一的缺憾就是没读过高中。
那些灰色调的日子, 他骑自行车,走三十里的路,从另一个村子赶到我家。带着四月油菜花的芬芳,还有泥土的清香。进了院子,他说:“月儿,今天天气好,我载着你去兜兜风吧。”娘早已微笑着示意他带我走。其实,爹娘对他的印象挺好。尽管没读太多的书,可他有瓦工手艺,足可以养活一家几口。
坐在他车上 ,去他家的路上,杨柳青青,野花遍地开放,他很久的沉默,在坑坑洼洼地乡路上,他命令道:“抱紧我!”歪歪扭扭的骑车技术,我实在不敢恭维。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搂住了他的腰,将头依偎在他宽宽的脊背上,风轻轻扬起我的长发。
累了,他采来一大束迎春花,编成美丽的花冠,戴在我的头上,然后,我们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蓝天白云作证,他笑吟吟地说:“你将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等我,不出三年,我就风风光光娶你回家。”
不久,他当兵去了西藏。当列车徐徐开动时,我疯了似的追着客车,流着泪对他大喊:“我一直想说,我爱你!”他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着我被抛得越来越远,有泪水夺眶而出,他的嘴张了张,究竟说什么,我也没听清,可是,我的心里早已在他的细枝末节中,感受到了那种厚重无比的爱。
在这个冷漠而又贫穷的山里,我始终未曾放弃写作。在他走后的第二年,因我的诗歌频频见诸当地报端,省院来县里招收学员,那一年只有两个名额,其中就有我。土里刨食的父母,还要供弟弟上学,我只能悄悄地把录取通知书撕成碎片,仿佛一只只断翅的蝴蝶,飘落在面前厚重的土地上,我突然的想到了他……此刻,我多么希望他回来!而他总是回信说,现在哨所缺人,我不能离开,三年后我就转业回家了。
我继续等待,当我的亲戚朋友给我介绍对象 ,和我一起下学的平儿菊儿,一个个穿上洁白的婚纱,做了别人的新娘 。我依旧守候着他的归来。因为,他是我的初恋。山一样岿然不动,谁也别想夺走他在我生命天空的弧线。
几千米的高原哨所,他的情书比战友的书籍还要厚。在那个野兽都很少出没的地方,战士们常常拿他开玩笑,抢过我写的情诗大声的朗诵 。燃起一堆篝火,喝着马奶酒取暖,那段岁月,我的情诗成了他唯一的春天。
终于等到了第三年。夏季,我收到了他的来信。石破天惊,信末却写道:忘了我,别耽误了青春。
我们在一起时,我们常用石头剪刀布决定一件事情。但是,不管他赢多少回,只要我让他背,他都会蹲下身去,我趴在他的背上,在原野走几个来回。小桥流水人家,静谧的夕阳下,演绎着白雪公主的童话。现在,他怎么会丢下如此不负责任的一句话!
我急了,没有什么能替代他在我生命中的位置。我不顾家人的反对,以及他的百般阻挠。准备去白雪皑皑的高原哨所一趟。天晓得,我是哪来的勇气和动力。是的,第一次出远门,忍着一路上火车汽车颠沛流离之苦,又死里逃生的走出了高原严重缺氧的威胁,以及水土不服等各种不便,来到了他的部队。
知道战士们要大张旗鼓来迎接我的,他却锁着眉头说:“免了,我一个人下山去接。”
山下的戈壁滩,旧毛毡搭建的简易酒店,店主的伢子正光着屁股和一头牦牛戏耍。昔日,白净的他已经活脱脱成了高原人,脸色通红,比以前更加健壮。来不及接受店主送来的哈达,我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泪再一次喷涌而出,心刀绞的疼,“为什么?我们回去结婚吧!我不能再等了,时光里只剩下你的身影了,你懂吗?”我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的眼睛,他欲言又止,松开我,沉默不语。难道这几年,他已经在高原的气候下,变得心里刚硬,不肯接受我的结婚请求?还是山下那一个个碉堡似的毡房,有了他喜欢的格桑花?
我发现,已经是夏季了,本来很炎热,他却穿着草绿色的厚棉裤!“山上冷吗?还穿着棉裤。”他别过脸去,平静地说:“夜里站岗很冷,养成习惯了,改不了。”重逢的甜蜜,以及初来高原的兴奋,我忽略了他穿厚棉裤的原因,而且,我也没有多想,总之,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都十分珍惜。
我们并肩漫步在开满格桑花的高原,听着远处藏族人 豪迈浑厚的歌声,空气中弥漫着牛奶和青草的馨香,相见的喜悦使我再也不愿离开他半步。"三年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他从未有过的沉默,从来他都是斩钉截铁的人,此时,竟支支吾吾。我被一阵又一阵的酸楚包围着,“那么,我们再来一次石头剪刀布。”要是我输了,你就随我回去,娶我过门!”
这个游戏,让他想起那段浪漫的时光,他载着我疾驶在羊肠子似的小径上,有紫燕在头顶飞过,过家乡那条河,他挽起裤脚,说:“傻丫头,蹲下来,我背你。”我故意不蹲,觉得没面子,用石头剪刀布来裁决。多半是我输,即使输了,他还是背我。在他的背上,他唱着山歌给我听: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子不推不转来,大磨推得团团转,小磨推得溜溜圆。山歌子来自山歌,俺歌没有你歌多,三下两下唱完了,摸来摸去摸脑壳……,他有很多山歌,他的脑袋就是个储存山歌和的宝库,他是变着戏法逗我开心呢!
我猜想着他该用什么布,一念之差,我赢了。他输了,他欣慰的笑了。但是这不算,三局为满。接下来,我又赢了,第三局已没有意义了,他叹了口气,说 :“这是天意,你走吧。”
“不,你要是不答应回去,那我就在这里和你举行婚礼,我不在乎什么隆重的仪式,我只爱你!只要有你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应该清楚,月月想要的是什么?”他转过身去,不容置疑地打了一个电话:“王建,过来关照客人,我有任务必须要走!”
他义无返顾的离去,再也没有照面。我在简易酒店呆了三天,他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了踪影。那晚,叫王建的的小战士,期期艾艾地告诉我,排长,在这里已经有相好的,女的也是当兵的,她父亲很有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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