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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一梦,随风而逝的尘缘

  引言:当爱仍握在手心时,记得,要轻拿轻放,爱是最脆弱的瓷器,千万不要将它轻易打碎。

  【一】

  夕阳暖暖的洒在我身上,马儿已被染成橘红色。书僮懒洋洋跟在我身后,要不是正在走路,恐怕已经睡着。

  自家乡出来已有三十余天,京师仍遥遥在望,不过应试的日子仍早,我并不着急。

  这一路悠哉游哉倒也快活,只是略微寂寞了些。

  前面有座寺庙,红墙黄瓦,钟声隐隐。

  我策马上前,打发书僮去投帖,打算今晚就在这里住了。

  远看这寺庙还不错,浓荫如盖,老树盘错。

  寺里人也不多,只一位老主持带着三五个小沙弥过活,因香火并不鼎盛,见有客人来借宿,也很高兴,唯唯的收了三四钱银子,替我们准备斋饭去了。

  我所在的,是一所独立的小跨院。

  院内有几株芭蕉树,绿油油煞是可爱。树旁是口古井,波澜不惊,暗幽幽散发着凉意。

  左手进,正是厢房。

  正中挂着一幅佛字,一席软榻,两张薄被,倒也干净。

  我很满意,让书僮去牵马,自己倒在床上小憩一下。

  朦胧间,有人走进厢房,向我拱手打揖。

  来人青衣小帽,打扮的十分整齐。

  我从软榻上坐起,仿佛认识他,问:“这是从哪里来?”

  来人一笑,坦然在榻旁小几上:“兄台从小弟门前过,也不来作客,家母很是怪责。小弟这是特来请兄台前去小聚的。”

  我略有不安:“劳驾劳驾,那就叨扰了。”

  【二】

  一行跟着青衣人走出寺庙,他仿佛是我的表亲,相貌和我有三分相似,我很安心。

  出了寺门,往右首走出不远,竟有一座小小村庄。远远望去,衣井序然,炊烟袅袅,居然十分繁盛。奇怪,我刚刚走来时,怎么未曾得见?

  进村第二家,朱户高门,青衣人展臂请我进去,这便是我表姑家?

  一位年迈的妇人正泪影婆娑的站在廊下等我,一见我,跌跌撞撞的走出来,拉起手便哭:“我儿,怎么到此刻方来?”

  我不知怎么也伤心起来,跪下重重叩头。

  忽一旁有人问:“表哥来了?”

  一名青衫女子从廊间袅娜而来,分花指柳,丽质天成。

  我看的呆了,竟不知回话。

  姑母扯下我衣袖:“这是你表妹,娇绿。”

  表妹含笑望着我,向我万福,眉目间有莫名惊喜,仿佛见到久别的故人。

  晚饭后,表弟带我去休息,我想起书僮,意欲打发人去接了来同住。

  表弟却说:“隔几天不迟。”

  再要说什么,被他打断了。他掩住口,压低声音,神秘问我:“但觉娇绿如何?”

  我心突的一跳,忙说:“人间绝色。”

  表弟一笑,附上我耳边:“娇绿尚未婚配,兄长不要错失良机。”

  【三】

  是夜,我整宿未眠。

  赶考和书僮都已被我丢在一边,脑中不停盘旋的,只有娇绿的容颜。

  这样的美娇娘,哪有人不爱?

  只可惜,我已有妻室,让娇绿做小,她是一定不肯的。那……不如,明日就去向姑母求亲,也不要说已有妻室的事,先与娇绿成其好事再说。到时,出嫁从夫,她还能有什么异论不成?

  当下心意已决,乐不可支,匆匆起床梳洗,打扮整齐,就去向姑母提亲。

  姑母自是一口应允了亲事,说起择日不如撞日的话,当日就给小院中张灯结彩,为我与娇绿成亲。

  酒过七巡,菜出五味,宾客尽散。我被喜娘领入新房。

  房内,一对龙凤烛高燃,桌上是些菜果瓜品,床上洒满了意喻连生贵子的诸般小食,娇绿,就从在床边。

  我从衣架上取来喜棒,轻轻挑开娇绿脸上低垂的红盖头---灯下,一张含羞带喜,娇媚无双的脸露了出来。

  我心狂跳,上前轻轻拥紧娇绿,身后,床帐如流水般缓缓放落。

  快乐不知时日过,我与娇绿每日恩爱缠绵,也分不清是哪年哪月哪日哪时。

  偶尔缠绵间,娇绿会突发悲音。

  我问:“娘子怎么了?”

  她低垂了头,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颈,分外惹人怜爱:“我怕与相公,渡不了几多良辰美景罢了。”

  “这却是为何?我与娘子誓同生死,再不分离的。”

  娇绿看着我,眼中有量不出的深情:“可是……”

  “可是什么?”

  她咬咬牙,似下了什么狠心,直视着我的眼睛:“相公,奴家说了,你可不要怕。”

  “怕什么,不怕,但说无妨。”

  “奴家是……”

  “是什么?”

  “是---寺庙跨院内那株芭蕉树。”

  我大吃一惊,从床上滚下来,瞪着她:“你,你说什么?”

  她扶起我,掌心冰凉---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如此盛夏,她身上却丝毫不觉得粘热,我还曾笑她是美人胚子,雪为肌肤玉为骨,自清凉无汗!原来,原来,她竟是个……妖精!

  我倏然而惊,从榻上滚下来,手臂硌的生疼。抬眼一望,却已是清晨,我正在寺庙跨院中休息,书僮,就睡在我的脚边。

  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四】

  踱出厢房,艳阳下,几株芭蕉分外清翠可爱。

  我凝视着芭蕉新叶,是它吗?昨夜与我缠绵的娇绿?

  蓦然间,我居然在芭蕉叶层中发现一枚小小珠花,澄黄的色泽,小颗的珍珠,分明是我昨夜戴于娇绿鬓边的那朵!

  我大吃一惊,向后疾退,叫起书僮,慌忙吩咐他:“快,帮手将这株芭蕉连根铲除!”

  匆匆结了行装,我与书僮急忙上路。

  这一路,我再不敢耽搁,一路向东,不日,即到京城。

  京城繁华地,烟雨红颜,笙歌燕舞,很快,我就像已完全忘了小村庄内发生的事。

  听同来应试的仕子说起,城内有座名楼,叫玉容楼。其间盘踞着就京城第一花魁。

  仕子说:“生为男儿,不见花魁,愧于世间。”

  于是,我便跟着他去长长见识。

  花魁自是千金万金之躯,再没有机会让我一亲芳泽的。但看她一眼,日后回了家乡,也可向同学吹嘘,也算不枉此行。

  珠帘轻卷,美人儿伸出细白如葱荑的玉指,我的魂儿便先飞了一半。美人儿再轻轻翘起莲足,我与身边仕子已忍不住同声发出赞叹。

  接着,美人儿缓缓亮出关边面庞---我忽然像被人由顶至底浇了一盆雪水,差点没有失声尖叫。

  天,那是娇绿!分明就是娇绿!

  阁楼上,她冷冷的笑着,望着我,眼中似有飞箭射出。

  我脚一软,再顾不得其它,连滚带爬跑出了玉容楼。

  次日,仕子们在一起大谈花魁妙事。

  我凑上去壮着胆子问:“可是那位从楼上下来的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

  他们抚掌大笑:“十六七?花魁纵然美艳,但年龄少说也有二十七八了,若是沾染了这样的风尘色,才更艳冠群芳啊。看来少室兄是喜欢幼齿童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心下狐疑不定:怎么,难道间竟是我眼花?

  却不敢再问,只得走开。

  从此不敢再涉足风月地,专心修研功课。

  三个月后,放皇榜,我居然高中魁首,做了状元。

  以我的才学,当状元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再修读三世,最多也不过可以当个进士。

  这个状元,来得喜从天降,可把我乐的糊涂了。

  可是更大的喜讯尚在随后,皇上的青公主正待字闺中,未曾指婚。前日殿前,竟指给了我!

  【五】

  我命书僮连夜快马赶回家中,休掉原配,准备迎娶公主。

  家父也来信支持我的决议,令我十分安心。

  后来听说原配因受辱不过当场触柱而亡,微微的扫了我的兴,但立即,烈火烹油的皇室婚礼开始了,我,似已忘了一切。

  灯光下,公主正葳葳然坐在凤榻前。

  我向她深深拜倒,抑制住心内激动,轻轻揭开她的盖头---手中喜棒咣然落地---娇绿!

  盖头下,红颜如玉,冷冷看着我的,竟是娇绿!

  “相公,你为何面青唇白?”她站起来,向我走来。

  我慌乱不堪,向后退出三步,不慎摔倒,再答不上话,只顾向后挪动。

  “相公,你这样,可是怕了本宫?”

  我答不出话,全身发抖,上下颌相击,发出咯咯的声音。

  娇绿面色更冷:“怎么,本宫的话你竟敢不答?”

  我仍答不出话,缩在墙角不能动。

  娇绿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拉开门走了出去。

  次日,大殿。

  我一宿未睡,却再不是心系佳人,我已吓的失魂落魄,再无力挣扎,被内廷护卫丢在脚下。

  殿上,从着威严的皇上,旁边,站的,正是娇绿。

  她指着我,眼中冷如寒冰:“父皇,便是这人,见了女儿,好似见了恶鬼,只差没有吓死,哪里配当女儿的夫君!”

  皇上冷哼一声:“你可知道,轻视朕的爱女,可是蔑君之罪,要诛连九族!”

  我额间冷汗涔涔而下,我忽然间明白了一切。

  娇绿将我一步步引入今天这个局,为的就是报仇雪恨---我将她家数株芭蕉俱连根铲去,她便不止要我的命,还要灭我九族!

  只可惜了,可惜了我的贤妻,为了为夫的这一念之差,白白的也跟着送了性命。

  【六】

  法场上,我仰望苍天,心内对娇绿竟半丝恨意也无。

  我负卿在先,卿诛我在后。活该,活该……

  只是娇绿,你可知道,见你的第一秒,你分花拂柳而来,我已将你的容颜深种心间,再无时或忘了。

  我并非薄悻,更非绝情,我忘了告诉你,我也并非人类。

  我是山间修炼多间的红衫鱼,竟得人形,便开始有了人的心思喜怒。我变幻人形,入主人世,冒充了别人的儿子,却对别人的家族,别人的妻室根本不感兴趣。

  我原本想扬名立万后,遍尝人间美景,便回山间中继续修炼。

  谁知,竟碰到了你。

  我的娇绿,你可知道,红衫鱼与芭蕉原是天敌!相生相克,相克相生。

  这世间,有我便无你,有你便无我!

  与我的半月欢愉,已深深的损害了你的根茎,若不将你铲离,你不止性命不保,连魂魄,也会,消失!

  我自然明白万物有灵,你绝不会放过我。

  但,我,又能如何?

  凭心而论,即便你放过我,我的心间,却何尝能忘掉你呢?

  这些日子来,我睁眼是你,闭眼是你,左左右右,心里心外,全是你!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用了。

  在你眼中,我一定是一个贪生怕死,利字当头,无情无义的畜牲。

  却也没错,自你离开人世,我刻意在人们眼前经营的,就是这样一个畜牲的形像,我不能容许你对我心软,因为,我自爱上你那一刻,天已注定,我,该死。

  更何况,娇绿,我原本就是一个畜牲,我原本就,不是人。

  法场上一片尖叫,我的原形毕露,在场上挣扎两下,坠入水沟。

  水流卷面而来,我的鱼鳞在阳光的照耀下仍闪闪发光,我,却,再也感受不到娇绿的目光了。

  生命,至此结束,一切爱与恨,都只能,消逝……

  (完)

  后记:信任,是爱侣之间最起码的相守符号。若我们不能相信我们的爱人,那么,爱,将永远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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