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随风而逝的尘缘
时间:2016-03-21 18:41 来源: 作者: 点击:次
引言:当爱仍握在手心时,记得,要轻拿轻放,爱是最脆弱的瓷器,千万不要将它轻易打碎。 【一】 夕阳暖暖的洒在我身上,马儿已被染成橘红色。书僮懒洋洋跟在我身后,要不是正在走路,恐怕已经睡着。 自家乡出来已有三十余天,京师仍遥遥在望,不过应试的日子仍早,我并不着急。 这一路悠哉游哉倒也快活,只是略微寂寞了些。 前面有座寺庙,红墙黄瓦,钟声隐隐。 我策马上前,打发书僮去投帖,打算今晚就在这里住了。 远看这寺庙还不错,浓荫如盖,老树盘错。 寺里人也不多,只一位老主持带着三五个小沙弥过活,因香火并不鼎盛,见有客人来借宿,也很高兴,唯唯的收了三四钱银子,替我们准备斋饭去了。 我所在的,是一所独立的小跨院。 院内有几株芭蕉树,绿油油煞是可爱。树旁是口古井,波澜不惊,暗幽幽散发着凉意。 左手进,正是厢房。 正中挂着一幅佛字,一席软榻,两张薄被,倒也干净。 我很满意,让书僮去牵马,自己倒在床上小憩一下。 朦胧间,有人走进厢房,向我拱手打揖。 来人青衣小帽,打扮的十分整齐。 我从软榻上坐起,仿佛认识他,问:“这是从哪里来?” 来人一笑,坦然在榻旁小几上:“兄台从小弟门前过,也不来作客,家母很是怪责。小弟这是特来请兄台前去小聚的。” 我略有不安:“劳驾劳驾,那就叨扰了。” 【二】 一行跟着青衣人走出寺庙,他仿佛是我的表亲,相貌和我有三分相似,我很安心。 出了寺门,往右首走出不远,竟有一座小小村庄。远远望去,衣井序然,炊烟袅袅,居然十分繁盛。奇怪,我刚刚走来时,怎么未曾得见? 进村第二家,朱户高门,青衣人展臂请我进去,这便是我表姑家? 一位年迈的妇人正泪影婆娑的站在廊下等我,一见我,跌跌撞撞的走出来,拉起手便哭:“我儿,怎么到此刻方来?” 我不知怎么也伤心起来,跪下重重叩头。 忽一旁有人问:“表哥来了?” 一名青衫女子从廊间袅娜而来,分花指柳,丽质天成。 我看的呆了,竟不知回话。 姑母扯下我衣袖:“这是你表妹,娇绿。” 表妹含笑望着我,向我万福,眉目间有莫名惊喜,仿佛见到久别的故人。 晚饭后,表弟带我去休息,我想起书僮,意欲打发人去接了来同住。 表弟却说:“隔几天不迟。” 再要说什么,被他打断了。他掩住口,压低声音,神秘问我:“但觉娇绿如何?” 我心突的一跳,忙说:“人间绝色。” 表弟一笑,附上我耳边:“娇绿尚未婚配,兄长不要错失良机。” 【三】 是夜,我整宿未眠。 赶考和书僮都已被我丢在一边,脑中不停盘旋的,只有娇绿的容颜。 这样的美娇娘,哪有人不爱? 只可惜,我已有妻室,让娇绿做小,她是一定不肯的。那……不如,明日就去向姑母求亲,也不要说已有妻室的事,先与娇绿成其好事再说。到时,出嫁从夫,她还能有什么异论不成? 当下心意已决,乐不可支,匆匆起床梳洗,打扮整齐,就去向姑母提亲。 姑母自是一口应允了亲事,说起择日不如撞日的话,当日就给小院中张灯结彩,为我与娇绿成亲。 酒过七巡,菜出五味,宾客尽散。我被喜娘领入新房。 房内,一对龙凤烛高燃,桌上是些菜果瓜品,床上洒满了意喻连生贵子的诸般小食,娇绿,就从在床边。 我从衣架上取来喜棒,轻轻挑开娇绿脸上低垂的红盖头---灯下,一张含羞带喜,娇媚无双的脸露了出来。 我心狂跳,上前轻轻拥紧娇绿,身后,床帐如流水般缓缓放落。 快乐不知时日过,我与娇绿每日恩爱缠绵,也分不清是哪年哪月哪日哪时。 偶尔缠绵间,娇绿会突发悲音。 我问:“娘子怎么了?” 她低垂了头,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颈,分外惹人怜爱:“我怕与相公,渡不了几多良辰美景罢了。” “这却是为何?我与娘子誓同生死,再不分离的。” 娇绿看着我,眼中有量不出的深情:“可是……” “可是什么?” 她咬咬牙,似下了什么狠心,直视着我的眼睛:“相公,奴家说了,你可不要怕。” “怕什么,不怕,但说无妨。” “奴家是……” “是什么?” “是---寺庙跨院内那株芭蕉树。” 我大吃一惊,从床上滚下来,瞪着她:“你,你说什么?” 她扶起我,掌心冰凉---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如此盛夏,她身上却丝毫不觉得粘热,我还曾笑她是美人胚子,雪为肌肤玉为骨,自清凉无汗!原来,原来,她竟是个……妖精! 我倏然而惊,从榻上滚下来,手臂硌的生疼。抬眼一望,却已是清晨,我正在寺庙跨院中休息,书僮,就睡在我的脚边。 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四】 踱出厢房,艳阳下,几株芭蕉分外清翠可爱。 我凝视着芭蕉新叶,是它吗?昨夜与我缠绵的娇绿? 蓦然间,我居然在芭蕉叶层中发现一枚小小珠花,澄黄的色泽,小颗的珍珠,分明是我昨夜戴于娇绿鬓边的那朵! 我大吃一惊,向后疾退,叫起书僮,慌忙吩咐他:“快,帮手将这株芭蕉连根铲除!” 匆匆结了行装,我与书僮急忙上路。 这一路,我再不敢耽搁,一路向东,不日,即到京城。 京城繁华地,烟雨红颜,笙歌燕舞,很快,我就像已完全忘了小村庄内发生的事。 听同来应试的仕子说起,城内有座名楼,叫玉容楼。其间盘踞着就京城第一花魁。 仕子说:“生为男儿,不见花魁,愧于世间。” 于是,我便跟着他去长长见识。 花魁自是千金万金之躯,再没有机会让我一亲芳泽的。但看她一眼,日后回了家乡,也可向同学吹嘘,也算不枉此行。 珠帘轻卷,美人儿伸出细白如葱荑的玉指,我的魂儿便先飞了一半。美人儿再轻轻翘起莲足,我与身边仕子已忍不住同声发出赞叹。 接着,美人儿缓缓亮出关边面庞---我忽然像被人由顶至底浇了一盆雪水,差点没有失声尖叫。 天,那是娇绿!分明就是娇绿! 阁楼上,她冷冷的笑着,望着我,眼中似有飞箭射出。 我脚一软,再顾不得其它,连滚带爬跑出了玉容楼。 次日,仕子们在一起大谈花魁妙事。 我凑上去壮着胆子问:“可是那位从楼上下来的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 他们抚掌大笑:“十六七?花魁纵然美艳,但年龄少说也有二十七八了,若是沾染了这样的风尘色,才更艳冠群芳啊。看来少室兄是喜欢幼齿童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心下狐疑不定:怎么,难道间竟是我眼花? 却不敢再问,只得走开。 从此不敢再涉足风月地,专心修研功课。 三个月后,放皇榜,我居然高中魁首,做了状元。 以我的才学,当状元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再修读三世,最多也不过可以当个进士。 这个状元,来得喜从天降,可把我乐的糊涂了。 可是更大的喜讯尚在随后,皇上的青公主正待字闺中,未曾指婚。前日殿前,竟指给了我! 【五】 我命书僮连夜快马赶回家中,休掉原配,准备迎娶公主。 家父也来信支持我的决议,令我十分安心。 后来听说原配因受辱不过当场触柱而亡,微微的扫了我的兴,但立即,烈火烹油的皇室婚礼开始了,我,似已忘了一切。 灯光下,公主正葳葳然坐在凤榻前。 我向她深深拜倒,抑制住心内激动,轻轻揭开她的盖头---手中喜棒咣然落地---娇绿! 盖头下,红颜如玉,冷冷看着我的,竟是娇绿! “相公,你为何面青唇白?”她站起来,向我走来。 我慌乱不堪,向后退出三步,不慎摔倒,再答不上话,只顾向后挪动。 “相公,你这样,可是怕了本宫?” 我答不出话,全身发抖,上下颌相击,发出咯咯的声音。 娇绿面色更冷:“怎么,本宫的话你竟敢不答?” 我仍答不出话,缩在墙角不能动。 娇绿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拉开门走了出去。 次日,大殿。 我一宿未睡,却再不是心系佳人,我已吓的失魂落魄,再无力挣扎,被内廷护卫丢在脚下。 殿上,从着威严的皇上,旁边,站的,正是娇绿。 她指着我,眼中冷如寒冰:“父皇,便是这人,见了女儿,好似见了恶鬼,只差没有吓死,哪里配当女儿的夫君!” 皇上冷哼一声:“你可知道,轻视朕的爱女,可是蔑君之罪,要诛连九族!” 我额间冷汗涔涔而下,我忽然间明白了一切。 娇绿将我一步步引入今天这个局,为的就是报仇雪恨---我将她家数株芭蕉俱连根铲去,她便不止要我的命,还要灭我九族! 只可惜了,可惜了我的贤妻,为了为夫的这一念之差,白白的也跟着送了性命。 【六】 法场上,我仰望苍天,心内对娇绿竟半丝恨意也无。 我负卿在先,卿诛我在后。活该,活该…… 只是娇绿,你可知道,见你的第一秒,你分花拂柳而来,我已将你的容颜深种心间,再无时或忘了。 我并非薄悻,更非绝情,我忘了告诉你,我也并非人类。 我是山间修炼多间的红衫鱼,竟得人形,便开始有了人的心思喜怒。我变幻人形,入主人世,冒充了别人的儿子,却对别人的家族,别人的妻室根本不感兴趣。 我原本想扬名立万后,遍尝人间美景,便回山间中继续修炼。 谁知,竟碰到了你。 我的娇绿,你可知道,红衫鱼与芭蕉原是天敌!相生相克,相克相生。 这世间,有我便无你,有你便无我! 与我的半月欢愉,已深深的损害了你的根茎,若不将你铲离,你不止性命不保,连魂魄,也会,消失! 我自然明白万物有灵,你绝不会放过我。 但,我,又能如何? 凭心而论,即便你放过我,我的心间,却何尝能忘掉你呢? 这些日子来,我睁眼是你,闭眼是你,左左右右,心里心外,全是你! 只是,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用了。 在你眼中,我一定是一个贪生怕死,利字当头,无情无义的畜牲。 却也没错,自你离开人世,我刻意在人们眼前经营的,就是这样一个畜牲的形像,我不能容许你对我心软,因为,我自爱上你那一刻,天已注定,我,该死。 更何况,娇绿,我原本就是一个畜牲,我原本就,不是人。 法场上一片尖叫,我的原形毕露,在场上挣扎两下,坠入水沟。 水流卷面而来,我的鱼鳞在阳光的照耀下仍闪闪发光,我,却,再也感受不到娇绿的目光了。 生命,至此结束,一切爱与恨,都只能,消逝…… (完) 后记:信任,是爱侣之间最起码的相守符号。若我们不能相信我们的爱人,那么,爱,将永远不在。 (责任编辑:admin) |